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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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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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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又怎能不让人心动

我手里有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这是一张崭新的纸币,它一直被我收藏着。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打算不去动用它。因为,这不是一张普通的钱。关于它,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特殊经历。这段经历使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心神不宁,寝食不安。

所以,我已经打算不把它作为商品交换的凭据或媒介,而是想一直把它收藏下去,来作为我曾经有过一次良心上忏悔的见证。

我觉得,我不动用它而完好无损地把它保存起来,并时时事事都记住人心深处的歧途是那样的难以预测和识别,好像心中才能得到一点安宁和慰藉。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一)

天气一变,窗外的光线不到一定的时候就开始暗下来。我以为感觉出了差错,因而也就不得不看一下手腕上的表。一看表,刚好是下午三点半。原来并非我的感觉有问题,而是天气骤然变化的缘故。这样,我才把一直悬着的心从老高的地方放了下来。

脚下有一股冷空气从裤管里往上钻,逐渐就渗进肌肤浸入骨髓。一瞬间,两腿开始冰凉并不听使唤。那十个脚趾头,已经冻得僵硬而麻木,并且像刀割似的疼痛,不一会儿,就失去了感觉,仿佛那根本就不是我的脚了。

这样冷的空气,提醒我不得不开始关注起外面天气的变化情况来,因而也就没再注意讲台上那位年轻的女教师在讲些什么,而是把眼光不停地往窗外瞟。

窗外的远处是延绵不断的群山,现在已经被雾笼罩,灰濛濛的。往昔那起伏不断的连山已经渐渐隐藏在一片轻纱似的雪雾之中,隐隐地只呈现出一些轮廓来,真有些云山雾罩的感觉。凭我的直觉和经验判断,等不了天黑,一场暴风雪就会铺天盖地的来临。

好不容易等到散场时间,我不等大家出门就急冲冲地跨出了那间电脑培训室。好大的风啊,我不自觉地把脖子一缩,真想把头钻进整个衣领中去。这屋中与室外,温差也太大了,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股冷风直往我的前胸领口里钻,使我打了一个冷颤。我赶快从五层楼的梯口上跑了下来,直向我搁自行车的那个角落奔去。因为我知道,我还要骑自行车走六、七公里的路程才能到家,然后才能幸免躲过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雪。

在那间不到五十平方米的电脑培训室里,可能就只有我一个人要走这么远的路程,因为我的家就在这座县城往南约七公里的地方,而我那些同事们是没有这种殊遇的,他们只有无条件的在县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旅店里,心安理得地享用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

骑上自行车后,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天色果然不妙。除了黑糊糊的云块早已密布头顶,还有细微稀疏的雪花碎末已经在空中飞舞。我赶紧骑着车准备赶路,想在大风雪还没有大规模地来临时就赶到家里。

我暗自庆幸我率先冲出了电脑培训室,然后骑上自行车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抄近路穿过了熙熙攘攘的县城,冲到了南边刚进城的那块路标牌下。这一趟,使我真正体会到了时间的分分秒秒的确是那么可贵。

我不得不为我能以军事上“兵贵神速”的闪电行动能够到家而不经受风雪的袭击感到欣慰。于是,我回头轻蔑地瞅了一眼被我已经抛在身后的车水马龙的县城,觉得那里虽然繁华热闹,但对我却是冷漠的,还不如我回家喝一碗热乎乎的面汤暖暖身子强。

(二)

当我正要继续赶路时,我的眼光无意间盯在了车架前的那个不锈钢铁丝筐里。铁丝筐里除了我那个装资料的手提大皮包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这时,我才发现因为走得太匆忙,居然忘记了还要买一点东西回家。

我原打算在这次回家时,无论如何也得买一点东西带回去。因为我已半年多没有回家,这次回家后也许又得等半年才有这个机会,所以我觉得一定得买一点东西回家的。

可是由于天气骤然变冷之后,我就不顾一切地往家逃窜,竟然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

面对眼前暴风雪的即将来临,我一时犹豫起来。说真的,现在我继续向前冲,二十分钟后到家可保证全身安然无恙。但想起家里成年劳作的父母,我就觉得这样两手空空回去总有些不妥。

我已经多久没有回家,如果不买一点东西回家孝敬父母,那就未免有些过分,而且确实也有些难以见人。

于是,我决定重返县城闹市区,到那家尚好的食品店里去买那既香又甜的麻辣酥饼和奶油蛋糕。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父母最喜欢吃的。

在返回县城闹市区的路上,我再也不敢一个劲地往前冲了。因为暴风雪在来临之前,街上仍然有许多人在奔走。但明显能看出,他们的行走已经不是那么悠闲自得,而是匆匆忙忙,慌里慌张,这大概也是和我一样,想躲避这场快要来临的暴风雪吧。

(三)

我买到了东西后又重新上路,这时,暴风雪已经来临。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高空不停地往下飘落,一会儿后,衣服上已白蒙蒙地铺了一层,车轮下的柏油路已经湿润。

雪花经风一吹,扑面而来,真有些“狂风飞雪霜满天”的感觉。这时我想,现在赶路已失去避风躲雪的实际意义,再怎么赶也免不了全身要被雪覆盖,何不如慢慢地蹬,倒也在行驶中安全些。图个平安回家,又何乐而不为?于是,我就大大地减慢了先前的那种速度。

雪花经风一吹,在空中飘舞,因而无数雪粒接二连三地冲我眼睛扑来,使我不敢抬头正视前方,而只能瞥一眼前面的路后就得马上俯视车轮下的路面。

街面上依然很繁华,可交通要道上的行人已明显减少。从我的自行车前晃过的人流再也不是那种川流不息的你来我往,而是稀稀松松的只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我真佩服那些人的应变能力,风雪来临居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而是及时躲起来。

眨眼工夫,他们就在大街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其速度可以说是稍纵即逝。他们那种见祸就躲的圆滑行迹,真有些令人佩服。

走了一会儿后,雪花的飞舞好像不那么厉害了。我这才把头稍微抬起来然后向四周扫视了一通。风雪虽没有刚才那样大了,但街上的行人还是很稀少。于是,我依然把头埋着,眼睛依然向下看着前方的路面。

我的眼睛本来是盯着前面车轮下的地面的,突然,车轮下的路面上躺着一张纸,从我的视线中一掠而过。我的眼睛在那张纸的上盯了最后一眼,觉得那上面的几个人像是如此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张纸不大,绿色图纹中有几个不同职业的人。特别是那个戴眼镜的白发学者格外显眼,使我觉得这张面孔那简直是太熟悉了,但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猛然间,我马上意识到这个人不是现实中的,而那张绿色图纹纸也不是普通的印刷品:那是我们每天都离不开的“钱”。

对的,这是一张钱,一张面额为五十元的大钞票。我像一个处在陌生环境里的人,总想尽力去回忆过去的事情然后才能分得清东南西北似的,终于确定了那是一张钱,一张大模大样地躺在路当中的五十元钞票。

我本能地抬起头向四周一望,除了我背后很远的地方有几个人正朝我的方向走来,其他方位可以说几乎就没有一个人,只是我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一辆车正朝我开过来。

我非常惊奇在大街的繁华地段会有一张五十元钞票掉在地上没有人捡,同时也非常庆幸只有我发现了它。

于是,我决定去捡起它。可我的自行车凭着它的惯性已离钱有一段距离了,我立刻刹车可能已经来不及,何况我的刹车有问题,怎么刹也刹不住。

(四)

等我刹住车时已经跑了长长的一段路,大概距那张钱已有二十多米的样子。这时,我隐约听见了后面的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并且感觉他们正渐渐地靠近那张钱。

我和那钱有这么长的距离,如果跳下车马上跑去捡可能已晚,骑车倒要快些却又一时调不过头。要调过头,就得需要转一个大弯子,算起来还是和跑步去差不多。

但不去捡那张钱我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因为我曾丢失钱的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现在都还记忆犹新,而且总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曾经受到的损失夺回来。

几年前,我曾丢过两次钱,每次都是一百元的钞票。那时的家境比现在还困难,因为丢了钱,我得病该去医院也被迫放弃;因为丢了钱,我到市场去买菜也只得放弃。想到那两次丢掉的二百元钱,我的心里至今还非常悔恨……

(五)

事情不容我多想,我必须马上拿定主意。现在,我不求一万,只求万一了。我决定去捡那张钱,并侥幸地想,万一我回去真抢在了那几个人的前面呢?

世上有许多事情在发生之前都具备有各种可能性,所以,我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一切能争取的机会!

我决定顺势骑车回去捡钱。我看了看前后没有车辆穿行,才慢慢转过弯来。可是我正在转弯时,耳朵里却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

“呀,这原来是张钱!怎么这么多人走过都不要?那我就不客气了。”

又是一个声音:“哎,今天你真有运气!可能是昨天晚上洗了脚。”

我知道那张钱已经被人捡了,心里就马上后悔不该老在车上磨蹭,以至让后面的人捡了便宜。但仔细想来,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不可能为了那钱连交通安全都不顾。

现在车是转过了弯,但我不可能又马上转回去,因为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是专为那钱而转弯的。

为了不让人看出我是专为那钱而调转车头,我还得装着很自然的样子向那两个捡钱人迎面走去,然后到他们的后面找机会转弯回到原来的路上。

(六)

当我的车走到那两个捡钱人的身旁时,我看清了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已经花白而且显得蓬松凌乱。他们并肩走着,一个拿着根木棒,另一个拿了条草绳。他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谈着刚才捡钱的事。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地从他们面前绕过,装着是和他们迎面走过的毫不相干的人。当我越到他们后面时,我觉得再往前走已经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于是就决定绕到他们的视线外去转弯,然后继续赶路。

我准备在主公路上慢慢转弯,这时远处来了一辆车,我只得打消在那里转弯的念头,又绕到那两个捡钱人所走的小道上,决定到他们的后面去转弯。主意打定后,我就在脚踏板上用了几下力。

车终于又调了一个头,按照预想的那样真的绕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后,可是由于用力过猛,车已经凭着惯性继续在往前冲,眼看就要撞着那两个人。我马上捏刹车,可是却刹不住,最后终于身不由己地撞到了他们的身上。

那两个捡钱人发现后面有自行车撞来,立刻转过身来想让开我,可已经来不及了,车还是撞着了右边那个老头。他们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开始用责问的眼光看着我。

(七)

我马上跳下车来向那人解释并道歉,说这车由于转急了弯而一下刹不住,请他多多包涵。这两个人可能是刚捡了钱心里正高兴的缘故,所以并不太多地计较我的过失,而是很大度地规劝我以后一定要小心,就转过身准备要走。

看着他们即将离去的得意样子,我心里说,妈的,这钱本来是我先发现的,理应归我所有。如果不是我骑着车不方便的话,哪有你们的份?

几年前丢钱的那种难受滋味至今还铭刻在我的脑子里,鞭策我总想找个机会把曾经造成的损失夺回来。今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却让这两个老头抢了先,真令人扫兴。

看着他们那谦和大度的样子,就觉得那完全是一种虚伪。如果他们没有捡到钱,能表现出这种谦和大度吗?于是我心里就来了气,真想对他们说,那钱应该是我捡的,你们臭美什么?

眼看这两个老头转过身就要扬长而去,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告诉我:如果这两个老头还没有离去,要想得到这张钱的机会完全还来得及;如果他们一旦离去,这个机会就永远别想再来。

于是,我灵机一动,盯着左边那个捡起钱揣到口袋里的老头说:

“那钱,……是我丢的!”

当说出这话时,我心里也是一惊,奇怪我有生以来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把谎话说得那么自然,同时也感到那话说出口后心里毕竟有些发虚而底气不足。

但我不得不承认,我这样说也是出于无赖。因为过去丢钱时的那种悔恨与失望交织的感情正指令我一定要把这个机会争到手。现在正是时候,我不想轻易放过!

(八)

没有说出这话时,我在那两个人眼里只能算作一个因不小心撞了他们一下的冒失鬼,他们会把我当作一个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过路人看待,而且还以他们不追究我的过失来体现他们的大度与宽容。

然而,当我说出“那钱是我的”时,就不一样了:那将是一个债权人对一个债务人的明确提示。他们一定知道这将意味着他们刚刚从地上捡来钱要从口袋里无条件地拿出来,同时也将意味着他们刚刚捡到钱的那种喜悦心情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看见了他们具有光彩的脸上马上就暗淡下来,而且有一种像是有什么秘密被人发现,总想竭力去掩饰而又掩饰不了的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沉默了几秒钟后,那个揣钱的老头尽最大努力从牙缝里迸出了一句:

“这钱,……怎么会是你的?这大街上,谁知道……”

这两个人被我的车撞了,可能认为他们应是理所当然的受害者,理当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把我狠狠地训斥一顿的。可他们没有这样做,其主要原因就是刚刚在路上捡到了钱。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用车撞他们的人并非无意疏忽,而是有的放矢,而且居心险恶地要从他们手中拿去刚从地上捡来的钱。

他们可能会想到:这下可好,这人不但没有很好地给我们赔礼道歉,反而却变本加厉地反咬一口说这钱是他的,这真算倒霉透了!

但怎么说呢?这钱毕竟也不是他们的,如果对方一定要拿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这钱已经到手,总不能轻易被人从手中拿走吧,所以还得作必要的挣扎……

我看见他们在犹豫,就猜透了他们目前的心思,于是我又说:

“怎么不是我的?我刚才买东西准备到医院去看病人,走得慌了一点,就把这钱捏在手心里,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等我转身回来,你们就捡起来了。”

虽然我是这样说,可心里是虚的。什么买东西看病人,什么捏在手里一不小心就掉了,根本没有的事。可我为了得到那张钞票,我却竭力在编谎话,又害怕对方不相信,于是又把刚买的那包带回家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以此来证明我确实是丢了钱。

(九)

我已经用尽了全部的手段去辩解那钱是我丢的,如果他们还是不给我,我也没有办法了,因为那钱毕竟也不是我的,我总不能去硬抢吧。

双方开始你盯我我盯你地相持了好几秒钟,好像谁也不让步似的。其实我的心里已经开始发虚,早就不希望那钱了,而是想找个下台阶的机会趁机溜掉。但强烈的自尊告诉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能退缩的,否则一旦被这两个人看穿了我是冒领的,我的处境将不堪设想。

双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显然是谁也不情愿轻易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这时,我开始逐渐慌张起来,心脏加速地跳动,像是从嗓子眼里往外跳似的。但我强装镇定,竭力使自己站得自然一些,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揣钱的人。

我十分担心这样僵持下去将会下不了台。因此,我很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两个人。可我的两腿像坠着两个沉重的铅球,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我暗暗地告诫自己,为了自尊和体面,我必须坚持下去!我不能让这两个人看出我是冒领那张钱的贪利者而遭到他们的嘲笑和谩骂。

唉,我现在真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简直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十)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好像心里也开始发虚,我看见他无可奈何地把右手缓慢地伸进了口袋里,而后又缓慢地把钱拿出并朝我递来。

顿时,我的心里升起了希望之光,疾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手抓住了钱。一瞬间,我觉得,我这哪里是去抓什么钱,而是去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旦抓住了它,我就拼命地把它捏紧。

钱被我捏在了手里,我不自觉地一瞥:原来是一张崭新的五十元钞票。这钱躺在地上时,我以为那只是一张七成新的钞票,万万没想到它居然是一张崭新的。

这样看来,幸喜这个老头给了我,我才算真正摆脱了眼前难堪的境地。如果他坚持不给,我又固执地要,事情闹大了,那就只有到派出所去解决,经派出所一查实,我肯定会露馅的。

我为我今天的莽撞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捏着这钱,我真不敢相信,刚才还在为别人把它捡起而心灰意冷,可经过我一番周折,居然神奇般地把它哄到了手。

现在,钱是千真万确在我的手里,但心里总是空荡荡地不踏实。想着刚才的事情经过,我的心又扑扑地跳起来,总觉得这钱会在我手里被人夺走。

其实,我非常清楚,如果此时从旁边不远处有人跑过来说这钱是他丢的,我同样会像这两个老头一样无条件地把钱交给他的;或者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然后再惹是生非地来揭穿我的老底,那我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那样我将会更惨。

因此,我很想立刻离开这两个人。

(十一)

那人给我钱后,他的同伴却愤愤不平,但又找不出理由来证明这钱是他们的,因此就拿刚才我的车撞上他们的事开始教训起我来。由于我的心里有鬼,想尽快地离开他们,所以只得装装孙子,不停地向他们赔礼道歉。

我已经说了很多抱歉的话了,可那位同伴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指责我。我一看就明白,他是在等待我看有什么表示没有,于是我这才想起衣兜里正揣着一包烟,现在给他们抽烟正是时候。

我立即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来,每人递一支。他们看见我的烟是比较高档的红塔山牌,也就不吭声了。我再次向他们道歉,他们也无话可说。我给他们分别点上烟后,他们才离我而去。

这时,我才把手中一直捏着的钱很自然很小心地揣到了怀里,然后顺便把衣兜里的钱又作了一番整理,又有意地摸了摸车架前铁丝筐里的皮包,仿佛给人感觉我确实是不小心而丢了钱的样子。

其实我此时心跳得非常厉害,我想通过做这些事情使自己的心里逐渐平静下来,然后才好赶路。

(十二)

风卷集着雪花在空中飞舞,而且越来越使人睁不开眼。一会儿的工夫,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已隐隐地铺上了一层雪末。天气骤然间又冷起来了,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又少了许多。

我好奇地向四周张望,除了那些店铺里有许多人影在晃动外,街上的行人已寥寥无几。在远远的前方,那两个捡钱人正埋着头弯着腰在风雪中蹒跚地走着。望着他们那佝偻的背影,我的心又微微地颤动起来。

寒冷的风雪飘拂在我的脸上,居然不冰冷刺骨,我觉得奇怪。我好奇地用手摸了摸脸颊,原来脸上滚烫滚烫的,像喝下了二两烧酒似的。我不住地埋怨自己: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就沉不住气,看来我今生今世是做不了大事的!同时也告诫自己:更做不得亏心事。

唉,要不是生活所逼,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人活着就要吃饭穿衣,要吃饭穿衣就需要钱,而“钱”这种东西又不是轻易能得到的,它毕竟要通过辛勤的劳动方可获得,而且用钱容易挣钱难,因而绝大多数人都见钱眼开,见钱必贪。这样,“钱”就自然成了诱惑人的东西。

所以,钱一旦掉在地上,哪有不被人捡的道理?我是一个读书人,自以为知书明理,因而常常自诩为不是那绝大多数的一类,可今天看到了“钱”掉在地上,心里怎么又不平静呢?而且总想马上去捡起它。

更出乎意料的是,那钱被人捡起后我居然起了贪心,从那人手里把钱诓骗了下来。这样看来,我依然没有走出那绝大多数的窠臼,在灵魂深处依然有贪欲这个魔头在作怪,而且有时还显得饥不择食,慌不择路!

挖掘我灵魂的最深处,坦诚地说,那里没有特别肮脏的东西。导致我今天这样做也许是有一种外力在作祟,这种力量逼得我身不由己而且迫不及待。那么,这种力量是什么呢?

一件件往事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使我不得不说:如果现在这个社会不是处处都需要钱,事事都需要钱;如果钱不是靠一点一滴的辛勤汗水来积攒而是靠以权谋私,巧取豪夺;如果曾经在家境相当困难的条件下不丢掉那二百块钱;如果不是我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一家三口,我又何必去冒这个险,何必去闯这个“火圈”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

我的自行车的确是撞到了那两个捡钱人,但这不是老天的安排,而是我的车本身有问题,因为它的刹车已经不那么灵,这样才不由自主地撞上他们。但撞着了就道一声歉吧,道了歉就该继续赶路吧?怎么顿时又生出一个顺手牵羊的念头来,说那人捡的钱是我的呢?难道这就是最好的理由去解释为什么撞了他们吗?

如果说不这样说他们就不会轻易放过我,我看这也未必,因为当撞到那两个人时他们不是很大度地放了我吗?所以这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还是我的思想里潜藏着一种贪心,总想在合适的时候来个顺手牵羊以获取他人利益。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十三)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硬硬的一张纸币在我的手指间滑动。忽然我觉得我不应该让心里不安,因为这钱又不是那两个捡钱人的,而是那个丢钱人的。是谁丢了钱那是无法知道的,只要他或她一旦丢了钱,那总会有人捡的,是我或是那两个老头,其结果还不都一样?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渐渐地平静下来。

我慢慢地蹬着车子,心里老是在为今天遇见的事情心神不定。

猛然间,我却看见那两个捡钱人居然在我前面不远处蹒跚地走着,一个拿棒,一个拿绳,在寒冷寂静的街上显得格外刺眼。

本来我的心里早就觉得今天这样做总有些欠妥。这种欠妥促使我不想再遇见他们,因而我把车的速度放得慢慢的,希望他们在前面不远的岔路口和我不是一条道,然后就可以绕过他们。

本来想躲过他们的,哪知他们居然和我走在了同一条道上了。看见他们在我前面缓缓地走着,我稍稍平静的心又渐渐不安起来,那五十元钞票在我怀里好像也有些想跳出来似的。

我本能地按了一下那个揣钱的口袋,发现那钱在里面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要自动跳出来。

看着那两个人在我的前面迎着风雪艰难地一步一拐,我的心里怎么也不平静。他们的背影,使我联想到了用一根棒和一条绳子在寒冷的冬天里要去挣那五十块钱是多么的不易,而他们一听说那钱是我急于要去看一个病人才弄丢的,他们就“退”给了我,这说明他们的心地还是淳朴而善良的。而我挣钱的途径在目前看来比他们要轻松容易些,却要费尽心机从他们的手里把钱骗来。和他们相比,我显得是那样的卑微!

从两个弱者手中把钱骗来,就犹如从他们手中抢来,这是何等的卑鄙!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十四)

我为我一时的贪欲、欺诈甚至凶残感到心惊肉跳。

难道我曾经因为丢过钱就想找机会把它赎回来?难道我目前的生活境遇已经到了贫困的边沿,连吃饭都成问题?难道不要那五十块钱就会在今生今世活不下去……

生活啊,艰难的生活!你有时真使人不可捉摸,甚至让人百思不其解。

我从心底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鸣。

再走几步我就要超过那两个老头了,看着他们那趔趄的身影,我突然觉得他们相当可怜,很想走到他们身边说:那钱不是我的,你们依然拿去吧。可是这些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我不愿把自己推向一个尴尬难堪的境地,更不愿把自己陷进名誉扫地的深渊!

看着他们就要越出我的视线了,也许以后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他们。于是,我下定了决心,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再见他们一面,向他们道一声“谢”来弥补一下我的过失。

我骑着车走到他们身边,看见他们一边走一边漠然地望着前方。我控制住了内心的歉疚,情不自禁地冲着他们叫了一声:

“大爷,感谢你们捡到了我的钱!”

他们听见有人喊,马上转过脸来。我想他们可能会说:没关系,你以后注意着就行了。可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他们先是转过毫无表情的脸来,当看清是我时,马上就把脸绷得紧紧的。那个捡起钱来揣到口袋里而后又把钱递到我手里的老头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顿时,我的心里打了一个寒颤。接着,我觉得内心深处隐藏的那个无可奉告的秘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已经一览无余,我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我看见那双瞪着我的眼睛就像看见了两把对准我的利剑。我一阵心慌,像一只受伤的野兔,马上加大速度趁势而逃。

在风雪交加中,我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立刻冲出城去。可是,由于我心神不宁,再加上有些惊慌失措,就不由自主地和迎面向我奔来的自行车相撞。

由于用力过猛,我和那人都从车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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