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拎纸皮的老人

没有比眼看就到公交站了，要搭乘的车正好进站更好的运气。为了确保自己稳稳地搭上这辆车，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跑了几步，公交车门落乘客的后门已经关上了，好心的司机在等我上车。急忙上了车之后，不急着找座位，我得靠着扶手将身形稳住，好从手机里调出公交卡来刷卡。做完这一整套必备动作后我才着意看了一下车厢内，在仅剩的一个“老、弱、病、残、孕”座位上坐下来，为自己这不期而至的好运气而窃喜。

或许是刚下班的原因，也可能是出于防疫要求，人们的出行愿望不像以前那么强烈。车厢内的乘客不多，后面成排的座位上零星坐了几个人。这是我放心大胆坐在专座上的原因。

公交车停靠了两站，上来了几个人。坐在我前面的那个“老、弱、病、残、孕”下了车，在公交车后门的门洞里我看清了，他是个中年男人。公交车再次开动时，前面隔了一个空位坐着的那位老人转过身，跟坐在我右后方的一个女人聊起了天。

看样子她们认识。

女人身边坐着一个男孩子，八九岁的样子，女人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好像是菜。

老人一头灰白的齐耳短发，俗称“男仔头”，穿了一条大红色底上布有小白碎花图案的连衣裙，面色红润白皙。

老人和女人分别在我的左耳和右耳侧热切地交谈着，讨论着到哪一站下，原来二人在同一个车站下。

女人说：“你是要去买菜？”

老人说：“不是，冰箱里还有鸡蛋没吃完。人老了没有用了，做什么都吃不得，你做完了饭，儿子要去酒店吃，一吃就几百块。做的吃不了浪费。”

……

“我的两个孙子今年都高考，老大516分，老二506分，最小的读初中也是很棒的。”

老人说着这些的时候，脸微微仰起呵呵笑起来，颇具感染力。

下一站就要下车了，老人提前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更近一些的地方，离落车的后门更近，用手握了扶杆好让自己站稳。

我不好明目张胆地抬眼望去老人的脸，只好低头望去车厢地面上的老人的脚。我并没有刻意，更不是故意，我只是不方便仰着脖子，于是顺势低下了脑袋，碰巧看着老人的脚而已。

老人脚上穿着一双带绊儿皮凉鞋，暗枣红色的，颜色深浅不一。起初我以为是鞋上故意做旧的花纹，仔细辨认过后确认那不是花纹，而是穿得久了磨成的。

等红绿灯的时候，老人趁机往先前自己坐的座位那里探腰拎了一捆什么往自己脚跟前一扔。

是一捆纸皮！具体地，是两个纸箱拆叠压平再对折起来，用一根红塑料绳拦腰一捆。

车子再次开动要进站的时候司机长刹车，老人的身体由于惯性眼看要被带到前面去，老人非常有经验地双手紧紧抓住扶杆，努力稳住身形。公交车终于在站内停稳，老人不等别人下车，眼疾手快动作娴熟地弯腰拎起脚跟前的纸皮，从后车门洞里朝着外面的地面一扔，自己才慢慢扶了扶手下车去。女人紧跟着老人边下车，边不忘说：“你慢一点！”

一直以来人们都想当然地认为，是进步的时代不断淘汰着上了岁数的人。其实不是，她们不是被时代淘汰，而是一直以来她们都秉持初心，坚持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当你在公交车上遇见拎有纸皮的老人时，请向她们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