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以前的牙科不像现在这样兴隆,以前的牙医也不像现在这样找钱。
老街上,有个姓钟的牙科诊所,祖上有拔牙镶牙的手艺,钟老先生在街上开了“钟氏牙科”。那时有钱人都喜欢镶个金牙什么的,钟老先生活做得细,附近几个县的人也来找。可惜钟老先生寿短,把手艺传给钟先生后就归西了。钟先生经营牙科没几年,就不让搞个体了,收起木匾进了县医院,当了口腔科主任。
钟先生的儿子小钟,看多了父亲拔牙镶牙的事,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给父亲打打下手。改革开放后,“钟氏牙科”重新开张,坐堂的小钟把木匾挂出来,看牙的人就不往医院跑了,不如来“钟氏牙科”方便。街上乃至区乡的人,都是奔着钟先生的名气来的。坐堂的小钟做的事,就是每天把门板卸下来,搞一下卫生,穿上白大褂,喝茶看报。和左邻右舍熟了,就蹲在门前和隔壁的老蒋杀一盘。
看牙的人进来,敲敲柜子或桌子,躺在摇椅上的小钟起身,抹一把挂到嘴边的口水,点头让来人坐到长椅上,轻的问问情况,重的坐到摇椅上,翻开嘴唇用手电照照,用镊子把牙齿逐个敲敲,病人龇牙咧嘴。小钟放下镊子,说知道了,左边或右边,上牙或下牙,一颗或两颗,潦草写在纸上。病人小心翼翼地问,钟先生来吗?小钟说,等会儿。
钟先生每天都来诊所一趟,镶牙的人大都是提前约好的。拔牙简单,小钟也得行,有人怕疼,小钟就在牙床上打点麻药;要镶牙的人,小钟用一张印兰纸让他咬个牙印,放到柜里保存档案,约好一周后过来。点名要钟先生的,小钟就看报、打盹;钟先生来了,病人才躺到摇椅上,钟先生看牙,小钟伺在一边,等钟先生发话,递钳子、镊子、漱口杯、酒精棉。
小钟的婚事是钟先生安排的。钟先生感觉儿子做事差那么点,找个理事的媳妇照应着。还真遂了钟先生心愿,媳妇过了门,就把小钟管了起来。联系省城的口腔医院自费学习,小钟不仅学了口腔医学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开了眼界,知道了牙科不是拔牙镶牙那么简单。一年后回来,小钟在诊所遇到病人不再搪塞推诿。
小钟和媳妇鼓捣起来,去银行申请贷款,置办了一套超声洗牙设备,让街上的人开了眼。有个满口黄牙的女人溜进诊所,机器呜呜作响,不过半小时,出来张嘴一笑,白生生的,让人惊奇不已。有的区乡水质硬、碱性大、含氟高,好多人都是氟斑牙,小钟给牙齿做贴面,把黄牙藏在里面。街上的人遇见了,不说话,先咧嘴笑笑。
对小钟刮目相看了,老寿星邓爷说,小钟是笨狗头细狗心。小钟把从钟先生那里学来的手艺又还给了钟先生。小钟用机器磨牙,牙齿的形状、颜色都合意,顾客像逛街挑东西一样,让钟先生闷闷不乐,搬了椅子在诊所门前晒太阳,看着人们出来进去,却很少有人注意他。邓爷拉话,“钟氏牙科”的牌子还在不在?钟先生说,在呀,邓爷说,这就对了。钟先生想想也对,气就消了一大半。
(此文发表在《散文选刊》下半月202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