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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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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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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师幺舅

                      郭松

我家幺舅江泽理,说起来老街坊都认识,都叫他“小眯子”,大概是生得小眼小嘴的缘故。他给人的印象爱喝酒,整天醉醺醺的,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热心肠、肯帮忙,厨艺也不错,哪家有个红白喜事,都喜欢请他去掌勺。

老家的红白喜事,大都会张罗两三天,请的是流水席,一拨客人吃完了,抹嘴走人,另一拨客人接着吃。常见幺舅带着菜刀、锅铲、铁勺等厨具去主人家,吸几支烟就吆喝打下手的,叮叮当当地忙开了。他胸前系一块围腰,手上戴一双袖套,脖子上挂一块毛巾,一会儿抹把汗,一会儿扯扯袖套,一会儿掀起围腰,笑呵呵地忙碌在灶台前。

在那缺油浑的年月,吃肉不像吃白菜那么简单,操办酒席的人家,家底有厚有薄。不论谁家请他,他都为主人家着想。一块肉做几道菜,肥瘦怎么搭配,都在心里盘算着。好些浑菜表面看全是肉,其实凉片肉下垫了半碗莴笋片,千张肉下垫了半碗腌菜,粉蒸肉下垫了半碗洋芋或红薯……每拨人走后,他都会背着手巡视一圈,看看哪些菜剩了多少,下一步该如何调整,都为把客人招待好,都为主人精打细算。

记得我哥结婚办酒席,父亲封幺舅为“厨官”,不仅帮厨的人全归他指挥,而且肉食的管理也全由他负责,哪块肉切成什么样子,哪块肉放在什么位置,生的熟的,他都了如指掌。不料第二天做菜时,要用头天煮熟的猪肝做凉片,他发现少了一块,以为母亲收走了,母亲说没有,昨晚人走完就锁门了。幺舅觉得可疑,就到处翻找,只见他往潲水桶里一捞,那块塑料袋包扎的猪肝找到了。原来是一帮厨的人想乘挑潲水时带走,幺舅一边在灶前做菜,一边骂脚下的馋猫,向那心怀鬼胎的人亮黄牌。

过了几年,好多人嫌自家办席太麻烦,不如到饭店酒店包席。幺舅操刀办席的活计渐渐少了,那些曾经用得娴熟的厨具也生了锈,一年半载也用不上几回。十年前的冬月间,我回老家给父亲操办丧事,依然把幺舅请来主厨。六十多岁的幺舅,一来就给父亲“咚咚咚”地磕头,说父亲生前待他好,要把丧事当作喜事来办。他没日没夜地忙前忙后,但动作有些迟缓了,有些力不从心了。听着幺舅“笃笃笃”、“嚓嚓嚓”的切菜声,看着那些佝偻着腰前来帮忙的老人,我心头酸溜溜的,突发奇想,要是哪一天这些老人也像父亲一样走了,难道他们的丧事也要像婚礼一样去馆店酒店办席吗?

忽然间,厨房里传来“唉哟”一声,我跑进去一看,幺舅的食指划破了一道深口,鲜血直淌。我赶紧找来白药和纱布包扎。血止住了,他吸了支烟,喝了杯酒,休息片刻,又继续下厨,只是切菜声不那么脆了,节奏也慢了,断断续续。他忍着伤痛,帮我们把父亲的丧事料理完。告辞的时候,我拉着他伤痕累累的手,不禁眼泪盈眶。

(此文发表在《中国散文家》201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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