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人过五十,似乎才明白茶是什么、酒为何物,悟出些哲学和文学的要义,品出些“知天命”的况味。知了么?未必!只是“痴”少了病旁而已。
上大学时,读的是哲学。大部头的著作也抱着啃,那些艰涩的话,似懂非懂。读着读着,便生出些烦来,于是在课桌里偷读文学。
读哲学,总感觉是在做学问,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读文学,却好像在聊天,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在正经的书里,很难找到人生的真味和真谛,在灵性、俏皮的文字里,却能发现人生的直觉和洞见。
读哲学家的书,也会对书中睿智的格言会心一笑,但真正震撼人心的,却是作家含着泪、带着笑,对人生悲欢的感受、思考和觉悟。
从源头上看,哲学和文学像孪生姊妹,都孕育于神话。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古老的哲学都是格言体或诗歌体的。从深层上看,哲学与文学是相似的、相通的,都不实际、不世故,都是灵魂的追问、精神的关怀。
哲学是智慧之树,是抽象的文学;文学是灿烂之花,是形象的哲学。没有哲学,文学会轻浮浅薄;没有文学,哲学会枯燥乏味。哲学不是沙漠,而是沙漠里的甘泉;文学不是贵族,而是贵族中的面包。
哲学该以文学的方式寓于作品,隐而不露、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作品的肉体是文学的,灵魂却是哲学的,是肉与灵的融合,生动形象而不失思想深刻,简单朴素而不失灵魂高贵。
“通”与“俗”不该相提并论,“通”是相对于“隔”的融会贯通,“俗”是相对于“雅”的浅显易懂。多有俗而不通、雅而不通的文字,却少有通而不俗的文字,难的不是雅而是通,通了必定不俗。
哲学和文学,最牵强的结合是,给文学贴上哲学的标签,或者给哲学戴上文学的面具。最初浅的模式是,先讲个小故事,后弄点小情调,再谈些小哲理。
好的文学,既有作家的睿智和深邃,也有普通人的感受和体验;既显达观者的洒脱和通透,也见平常人的局限和迷惘。
哲学似茶,茶有道,是神品,属理性,是清醒的,让人少做梦,从清淡中品出无为,从苦涩中品出禅味。文学似酒,酒有术,是魔品,属感性,是迷糊的,酿造在人的欲望中,流淌在人的肝胆中。
哲学追求的是意义,文学讲究的是意味。意义是主旨、思想,侧重于认知的交流;意味是情调、趣味,侧重于情感的体验。好的作品,既蕴含普遍的哲学意义,也散发特殊的文学意味。
有的作品意义很鲜明,动辄多卷本书写、全景式叙述,看似气势恢宏,但脱离了普通的生活,远离了正常的情感,读者少有问津。有的作品意味很无穷,动辄心灵鸡汤、人生感悟,看似文字优美,但思想的贫乏,致使文字的平庸。
若人生是哲学、人世是文学,那这辈子就一手提茶、一手拎酒,这壶中倒出的是精神、文化,若能得出些醒悟、生出些鲜活,那就不枉自来世上走一回了。
(此文发表在《检魂》201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