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郭松

　    小孩爱看蚂蚁，蹲在地上一看就大半天。曾经读过潘予枫写的《蚂蚁吃糖》：“它先低下头用手去推，那块糖没动，又用头去顶，用屁股去撞，那块糖还是纹丝不动”，一推一顶一撞，大有真趣。

小孩是人群中的小家伙，他们也站着、走着，但更多的时候是坐着、趴着。他们亲近泥土、喜欢自然，以玩为主，眼睛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微生物、昆虫，与之厮混在一起，不觉得自己跟这些东西有啥两样。小孩的耳朵老是听不见大人的呼喊，以为自己来到这世上就是专门玩的。

小孩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用自己的方式飞快找到组织，并积极向组织靠拢。逃避大人管束，破坏大人规矩，把大人的话当耳旁风，经常反穿鞋子，把衣服弄脏，有别于大人的衣冠楚楚。最脏的那个往往是孩子头，带着大家到处寻找地方作为据点。他们活跃于沙坑、泥堡，啸聚于砖垛、石堆，潜伏于草丛、墙角。

小孩跟小孩有福同享，有个水果大家啃，有颗糖果轮着舔。他们喜欢神秘地藏在某处，像猴子一样把屁股露在外面，自以为藏得很严实。口袋里的那些玩意儿，大人看来是废物，他们看来可是宝贝，还用吐唾沫和撒尿的方式来和泥，捏出许多小泥人。

小孩敢做的事，大人不一定敢：小孩敢在任何场合号啕大哭，你不敢；小孩敢用脏屁股坐到干净的沙发和床上，你也不敢；小孩还敢把文件折成纸机和小船，用来飞翔和航行，甚至撕成碎片乱撒，打死你也不敢。小孩总能在床底下柜子里寻找更大的乐园，大人只有迫不得已才会躲进这些地方。

大人有太多的“不可以”，小孩却总爱偏离既定的轨道，将自己的愿望视为“可以”。大人吃惊的事情，小孩却很镇定；大人漠然的东西，小孩却很好奇。他们相信大象会说话，圣诞老人会送礼物，孙悟空会腾云驾雾。小孩画的画，猫是猫狗是狗的，可爱极了；大人知道在画上留白，小孩却巴不得把颜色都涂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敢跟你说是高架桥。

大人以为，小孩的作文经自己一改，就妙笔生花了，殊不知是不客观不真实的。小孩有自己观察的眼光，按大人的眼光去改，一是改得不像，二来改得死板了。除了改改错别字，其余的就照旧吧，甚至病句也照旧。小孩是可以写点病句的，况且有些病句还很有诗意的。

小孩的善良表现在对动物的亲热，大人的善良表现在对小孩的亲热。大人对小孩说要爱护动物，可那些动物被弄到餐桌上，告诉小孩这是腿那是翅，唯恐他们不吃或少吃。爱护动物会把它们吃掉，大人见惯不惊，小孩会怎么想？

大人比小孩，只不过把面上的不干净藏到心里罢了。小孩之所以简单，在于他们纯净的感官，尚未被岁月钝化。随着年龄增长、染世渐深，他们也会变得复杂起来、油滑起来。由此看来，好的童话作品，不只是写给小孩看的，而且是写给大人看的。

（此文发表在《金山》杂志201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