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的往事

                     郭松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家住县工商联家属院。白天大人们一去上班，院子就成了家禽的天下。在一群木讷的母鸡里，有一只出挑的公鸡，毛色鲜亮，羽翼丰满，红红的鸡冠高高竖起，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显得神气。我爹说，鸡笼里不能只有母鸡，得有一只公鸡镇镇场子。

有时没啥玩的，我会跨进栅栏逗逗鸡。公鸡会竖起脖子上的毛，瞪着我。我去撵鸡或抓鸡，它会抖起翅膀冲我扑来，看着它尖利尖的嘴和愤怒的眼，我被吓得赶紧跳出来，只敢站在外面向它瞪眼。见我败下阵来，它会收起羽毛，抖抖身子。

时间久了，公鸡已不满足它的地盘，常飞出栅栏满院子跑，还跳到墙上打鸣。先抖抖身上的毛，然后伸长脖子，张开翅膀，发出一声声高亢的叫声，隔着百米远都能听见。

若是不养一只狗，恐怕院子就成了公鸡的天下。记得院里有只狗，我们不管怎么捉弄它，它都没向我们叫过一声。若是平时院里没有大人在，最后走的那个会对它说：看着院哈。它就趴着门口，像个门卫老头一样守在那里。若是我们想出去玩，它会堵在门口冲着我们哼哼。

那只狗长得高大，我们当时大的七八岁，小的两三岁，有的还没有那只狗高。若是门外有人说话，它趴在那里，连眼睛都不瞟一下。若是有人往门里睃，那条狗会刷一下站起来，警惕地盯着，远远就开始吠，声音大，力量足。

院里有块菜地，有时不注意，会被鸡鸭鹅吃了，那条狗多了个事——看菜地。主人把它领到菜地前，说：看着点，别让菜给吃了。狗抬抬头，像是听懂了，要么乖乖趴在菜地边看着，要么在附近转来转去。看见有鸡鸭鹅过来，狗就冲着它们低叫，如果还不走，它就伏下身子要扑咬，吓得鸡鸭鹅掉头就跑。

公鸡霸道惯了，总想去菜地找食吃。狗冲它低叫示警无果，便扑过去想赶走它。它灵巧地躲过了狗的扑赶，抖着翅膀跟狗绕圈。狗开始还不怎么搭理，后来被惹急了，便跳上去扑咬。几个回合后，公鸡败下阵来，再不敢跟狗啰嗦了。

我家门口，搭了个半人高的煤棚，棚顶成了公鸡爱待的地方。每次吃完食，它都跳出栅栏，张开翅膀飞上去，用睥睨的眼光腑视院里。有个小儿子才2岁多，常穿着开裆裤，拿一根棍去圈里扒拉鸡。有天，他不知怎么惹怒了公鸡，只见它翅膀一扑棱从圈里飞出来。小儿子一边踉踉跄跄地跑，一边哇哇哇地大哭。等到他爹出来的时候，他露在外面的屁股已被公鸡啄了一口，吓得扑在他爹怀里嚎哭，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

不一会儿，我妈气冲冲地出来，拿起墙角的笤帚奔向鸡圈，追打闯祸的公鸡，可公鸡捷敏得很，怎么也打不着。过了半天，人和鸡都折腾累了，我好气喘吁吁地扔掉笤帚，去安抚小儿子。小儿子他爹笑着说，没得事，谁让他皮呢，儿子家没那么娇气。擦干眼泪的小儿子不哭了，摇着从他爹腿上爬下来要去玩。

有天，我去鸡圈喂食，公鸡在墙头仰着脖子单脚站着，看见有食吃，赶紧飞下来，其它鸡都躲到一边，我用脚把公鸡薅开，嘴里咕咕咕叫着，让其它鸡过来吃食。公鸡抖着翅膀，从我蹲着的双腿间蹿过，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裤子沾了好多泥。被公鸡一吓，又弄脏了裤子，狗听见哭声就跑过来，冲着公鸡汪汪狂叫。

我妈拉我起来，要带我回去换，狗在后面冲着鸡叫，鸡慌不择路直奔着我飞过来，我下意识捂住眼睛，公鸡啄到了我额头。我妈吓坏了，赶紧拉着我看，还好没伤着眼睛，带我回屋清洗，涂了药。我爹回来后，仔细看了看，说：好悬啊，院里孩子这么多，没准哪天又伤着人，这公鸡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