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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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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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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伞记

                      郭松

屋檐下的雨滴,像奶奶纺的线,断了又续,续了又断。记忆里的奶奶,瘦小的个子,总是独自坐在院子里,守着一台老掉牙的纺车,摇啊摇,从麻麻亮摇到天擦黑。下雨天,她一个小凳,坐在门边,心不在焉地拣着棉花,不时有人从门前经过,“噗嗒、噗嗒”撑着雨伞。

     那时候的雨伞,伞骨和伞柄都是竹子做的,虽说笨重,却很耐用,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耐用比好看重要。伞面用的都是油布,刷了一层桐油,雨落在油布上,溅起亮亮的雨珠。我喜欢听伞下的雨声,心心念念地盼着下雨,撑着一把雨伞,兴高采烈地出门。

那时候,几乎每家都有几把旧雨伞,像童养媳一样低眉顺眼,一言不发地靠在门后。雨过天晴,常见修伞匠背着小木箱在街上转悠。听到吆喝声,总有人送伞来修。生意一来,修伞匠就搁下小马扎,打开小木箱,膝上摊开一块布,手套上脏兮兮的袖套。简单点的打补丁,在破损处刷上桐油,盖上棉纸,再刷上桐油,就算修好了。复杂点的是换骨架,缝伞面,绷油布。这些费劲费时的活,恰好显出手上的功夫。

经常来家属院的修伞匠,是六十多岁的左师傅,一张脸像刚出土的铜钱。他修伞的手艺是家传的,只见他一会儿掏尖嘴钳,一会儿拿剪刀,拿螺丝刀……手掌上都是老茧,手背上布满了伤疤,像砂子一样粗糙,握着都硌人。这般粗糙的手,干起活来却灵巧娴熟,无论是穿针引线,还是接骨换架,都那么干净利落。

后来看电影《白蛇传》,才知道一把油纸伞,竟让许仙和白娘子情定千年。再后来读到戴望舒的《雨巷》,那“丁香”一样的姑娘,撑着一把油纸伞,带着忧愁独自彷徨在悠长的雨巷……让一个寻常的物件成了一种文学的意象。

如今,忙碌的人很少走路了,从一个车库驶进另一个车库,要伞干嘛。伞和散同音,恋人和亲人之间,不再是馈赠的礼物。一把伞几十块钱,坏了就坏了,扔了就是。有一回在成都逛宽窄巷子,巷口坐着个老人,竟是久违的修伞匠。七十来岁,原是来带孙子的,孙子带大了,没事可做,又拣起了老本行。平时没什么生意,与其说是在修伞,不如说是打发寂寥的时光。“老了,闲着也闲着;修伞,就要和我一起消失了。”我默然无语,街上人来人往,车轮滚滚……

(此文发表在《春城晚报》2019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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