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瓦

                     郭松

早年间，我老家那一带的居民，大多住的是穿斗式木结构的瓦房。不管是风在瓦盖上吹拂，还是雨在瓦沟里流淌，不管是猫在瓦盖上踱步，还是鼠在瓦沟里奔跑，都能让人浮想联翩。

长年累月，草籽不知是被风卷来，还是被鸟衔来，瓦缝间慢慢长出一丛丛草，比草更能为老屋披绿装的是一片片青苔，色泽翠绿、茎细如发地附在瓦上，远远望去极富生趣。

历经风吹雨打，尤其是猫鼠在屋顶上奔跑打斗，瓦难免滑动错位,甚至破损断裂，加之周围的树叶落屋顶上，堆积在瓦沟间，下雨时会堵塞雨水使其倒灌，从瓦缝间漏进屋子。若遇大雨，多处漏雨，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拿着脸盆水桶接。

有时候，父亲临时抱拂脚，爬到楼上找到漏雨的地方，用棍子将下面的瓦往上捅一点，将上面的瓦往下戳一点，算是救急。然而这样的方式用多了，会让屋瓦错位更严重，雨水漏得更厉害，不得不等天晴了上房将瓦作一次翻捡。

瓦房要住得安生，得三年一小捡，五年一大捡。所谓小检，就是清理掉屋顶上的杂物，哪里漏水就捡哪里的瓦。爬到楼上观察，在漏迹处用棍子将瓦捅开一点留个记号，再搭梯子爬上屋顶，找到事先留有记号的地方，将瓦揭开，将烂瓦换成新瓦。要是大捡，就得全部将瓦进行翻检，清理所有烂瓦和杂物，必要时还得将虫蛀腐朽得厉害的木板换掉。

捡瓦看似简单，实则是手艺活，不是谁都能做好的。累不说，还危险，捡过的瓦得经雨水的检验，捡瓦捡不好的，会将房子越捡越漏，于是便有了“捡瓦匠”。长梯、钉锤、扫帚，是捡瓦匠的标配，有时候，除了吃饭，整天都在屋顶上揭瓦、摆瓦，换瓦。

晴天是捡瓦的好时候，捡瓦匠来到院坝，喊一声：“捡瓦喽！”便有人从家里出来谈价钱。价钱谈妥后，捡瓦匠把长梯架在屋檐上，等顾主把屋内该遮盖的家什遮盖好后，就手持家伙往上爬。行走在屋顶上，虽不是身轻如燕，却也是步履轻盈，手法娴熟。先用扫帚扫尽瓦上的杂物，再按先盖瓦后沟瓦的顺序逐一揭起，碎裂的瓦选出扔到屋下，完好的瓦码在屋顶。每次翻检前，都要查看有无虫蛀腐朽的木板，若有就用新木板换上，再将瓦一片压一片地重新盖上。瓦面得无损边缺角，还得无砂眼裂纹，才能保证不漏雨水。

依稀记得有个捡瓦匠，给我家检瓦来得很早，还没起床就叫门了，父亲起来给他装上几匹叶子烟，一袋烟吸完就上房了，直到中午吃饭才下来。吃完午饭，喝一杯茶，卷一袋烟，又上房了。大半天就捡完瓦，父亲留他吃完晚饭才走。临走的时候，付了工钱，还给他一把叶子烟，给他带了一截腊肉、几根香肠，给老婆、娃儿吃。我们那一带检瓦，常常是一家请过后，说声“捡得好”，就接着第二家、第三家，有时一检就是六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