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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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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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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往事

                      郭松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还在古蔺城关一小念书,放学后不直接回家,而是绕去老街上,东瞅瞅,西望望。

大巷子的百货公司,门是一溜木质的长条板,嵌在门框和门槛的槽子里,营业时卸下靠墙竖着。每个柜台上方,都拉着几根铁丝,卖货开单时,售货员用夹子夹着收据,挂到铁丝上,哗啦一声往会计柜台滑去。会计的柜台,围一圈玻璃,唯有一半圆洞口供递钱找零。会计戴近视眼镜,算盘打得精,噼里啪啦的,执钢笔写账单,有黑皮公文包般的冷静。买主站一旁看她点钞,一张张捻开,眼睛都看酸了,打着哈欠扭头张望,就这一瞬间,会计轻扣食指,弹出一张“大团结”,落到柜台和玻璃的缝隙里,告诉买主数目不对。眼皮子底子盯得紧,买主满脸狐疑,接过钱重数一遍,果然差一张,赶紧补上。

大礼堂是个电影院。那时候,看电影是件稀罕的事,逢年过节不看电影,就觉得没味。电影院右侧有一堵偌大的墙壁,常有人画海报,抽完最后一口烟屁股,夹一块调色板,扶梯而上,勾勒轮廓,涂成海报。他悬在半空,俯视来往的行人,想到每一期杰作,不久又将被下一张海报取代,胡子拉碴的脸上布满了失落。他想不到多年后手绘的画报将穷途末路,他的手艺也将无人问津。那年月,有好电影,票一紧张,票贩子就出来了,手上捏一沓电影票,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游走,逢人兜售。冬天放电影前,有一大段散漫的时间,等检票员懒洋洋地检票,常有小贩来卖花生瓜子,多是妇女,包头巾,一身小棉袄,胳膊挎个竹篮,手拎一杆小秤。她们爱做谈恋爱小青年的生意。恋人挽手说梦话,哪管几分钱的花生瓜子斤两会玩花样。妇女抓一把瓜子放小秤盘上,提绳一拎,小秤砣随食指一勾,滑在秤杆银色花星之间,多个几钱,少个几钱,谁也不在意。冬夜路灯下,来来回回叫卖,在电影声色光影的厮杀和恩爱开始之前,她们随口的叫卖声,像昏暗油灯下做针线活哼的小曲,有现世安稳的静谧,而叫卖时吐出来的雾气,是一个幸福冬夜的开场白。

县委招待所的那个澡堂,冬日寒夜,热气腾腾。泡澡后搓背,一桶水冲去泥垢神清气爽,听人闲谈,不切题,捕风捉影,说得有鼻子有眼,像个说书人。小时候跟大人泡澡,最爱听讲野史,讲掌故。值得一提的是挂衣服,一根顶端有铜叉的竹竿,跑堂师傅将你的衣服挂在你位子的上方,即使有人动歪心思的,也可望而不可即。那根铜叉的竹杆,别人不能动,闲时放在醒目一角,只有跑堂师傅能动。遇到位子紧张,澡客迟迟不肯穿衣动身,师傅会编话忽悠,外面零星落雨了,赶紧穿,免得成落汤鸡,手也不闲用叉衣的竹竿,权杖似的咚咚咚舂地板。生客纷纷起身穿衣套裤夺门而出,熟客深知雕虫小技,不买账,依旧磨洋工不搭理。澡堂外是粘稠的黑夜,两扇玻璃门把冷清和寒意逼在门外,澡堂内总是暖暖的。


(此文发表在《春城晚报》2019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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