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十多年前父母相继去世,骨殖从火化炉中取出后,工作人员用小锤敲碎成骨灰,装进不算精美的盒子,合葬在小小见方的公墓。
送葬的亲朋好友中,唢呐声时而凄凉忧伤,时而欢快喜悦……我似乎懂了:寿终正寝,一首既悲又喜的曲子,把人生的悲喜奏到了极致。
上了点年纪的人,去殡仪馆为逝者送行,成了生活的常态。有一回在墓间漫步,见一战士的墓碑,碑文字迹已脱落,仔细辨认牺牲时仅23岁,是一冢被人遗忘的坟茔。还有一位女士的墓碑,仅写了生卒年月,没有立碑人,也是一冢被人遗忘的坟茔。
为曾经的战友、同事送行时,脑子里会浮现逝者的音容笑貌,他们在世时多少跟我有些联系,给我留下了一些回忆。米兰·昆德拉在小说《不朽》中说:“小的不朽,是一个人在认识他的人心中留下了回忆;大的不朽,是一个人在不认识他的人心中留下了回忆。”班固在《汉书》里记载:杨王孙是汉武帝时的人,病终时给儿子留下遗嘱,他想光着身子入土,回到本来的样子。光着身子入土即裸葬,可看作是“厚养薄葬”的源头。
人的一生,坐站卧跪拜等各种姿势,都跟骨头有关。姿势有难易之分,有贵贱之别,不同的姿势,折射出一个人内在的灵魂,展现出一个人骨头的硬度。现实生活中,几乎处处讲究等级,连饭局也要排个座次。人活着,按能力、贡献等定级别、评工资,还有些道理,死了都是一把灰,有什么差别呢?
奢侈糜烂、穷奢极欲之风,表现在殡葬上是对尸体的看重。为了不让那具尸体腐烂,观察风水宝地、建造豪华墓室。“人生自古谁无死?”谁能逃过这一劫。淡然面对身后事,火葬做肥料,水葬喂鱼虾,天葬喂老鹰。有的人生前立下遗嘱,将遗体捐献医疗事业,是一种开明通达的观念,是人死后的另一个光辉。
斯蒂芬·茨威格《世间最美的坟墓》一文,描述托尔斯泰之墓“宁静而朴素,简陋而矮小,平凡而深刻。”生命之火熄灭了,肉身化为泥土,剩下的只是骨头一堆。有的人至死也看不清,把精力都花在建造雕琢坟墓上。如果生前没为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哪怕死后坟墓再阔气也只是石头一堆。
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方志敏说:“我流血的地方,或者我瘞骨的地方,或许会长出一朵可爱的花来,这朵花就看作是我精诚的寄托吧。”瞿秋白说得更透彻:“如果人有灵魂的话,何必要这个躯壳!如果没有的话,这个躯壳又有什么用处!”鲁迅的一生,骂遍了上至军政大佬,下至黎民百姓,他对人性的丑陋毫不留情地批判。正如毛泽东所说:“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