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前不久,道平兄约几个老战友小聚,席间,请军旅歌唱家张艳梅唱了《高原女人》:“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用方言吟唱,那词儿曲儿,有隐约的叹息。
在云南,不管是哪个民族的女人,好像都有相似的生活况味:是孩子的生养喂哺者,家务的日夜操持者,生活琐琐细细、繁繁杂杂的重量,再柔弱的肩膀也得担承。似乎女人受的累、受的苦,两句“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便可得到一揽子解释。
少数民族人家好多有火塘,我体悟深一点的是摩梭人家的火塘。摩梭女人,是家屋的中心,火塘的守护者。摩梭族,从脉络到细节,都绕不开、也少不了女人。摩梭女人,有火塘的亮色和火苗的妩媚。
摩梭人有句老话:“血是父亲给的,骨是母亲给的。”血液会流失、改变,而骨骼稳定、坚固,让人站立、行走。母系的骨骼观,贯穿了摩梭人的家庭构成、生命理念。
母亲,是摩梭人家的统领者。女儿成长为母亲,母亲成熟为祖母,坐在最明亮、最温暖的火塘边,受到子孙的尊重和爱戴。女人生活在母亲旁,花楼上那根门栓,插在她们心里。而男人与女人间,没有专属权,因感情而开始“走婚”,也因感情而随时结束。只有死,是男人独揽的大事,繁复的送葬仪式,从头到尾,都由男人承担。
在泸沽湖,“走婚”被外界加上了着重号。络绎不绝的游客来到泸沽湖,寻找想象中的样子……五年前的夏天,我站在泸沽湖边,除了蓝天、碧水、猪槽船,再也找不到想象的样子。沿湖商店、餐馆、酒吧,一家挨一家,摩梭人黝黑的脸庞夹杂在肤色白皙的游客中,表情淡漠。摩梭风俗中的那一抹羞色,已荡然无存。家屋变成了一家家旅馆,挂着煽情的招牌:女儿国、风情园……连被篝火映亮的傍晚,手拉手跳起摩梭舞的男女,眉眼间也看不到丝毫的柔媚。日复一日的表演,将泸沽湖的色彩,层层磨蚀。餐馆前有女子问:“吃饭么?吃饭么?”。
《送别歌》倒是唱得深情:“朋友,朋友,你不要走。绿水牵衣,青山低头。泸沽湖处处把你挽留,玛达咪。”走进一家网吧,透过宽敞的玻璃窗,是深沉的一片黑蓝,反衬出被灯光照亮的一切。《消失的地平线》摊开在木桌上,刚从旁边书店买来。一墙之隔,竟是酒吧。客人不多,电视声音低浑。书架上摆满书,走近细看,大都是流行书。墙上挂着牛角骨和摩梭挂饰。
走出网吧,风极凉极硬地扑过来。不远处传来乐曲声,锅庄舞会还没散场。笛声、舞步,似被夜色隔在远处。无边无际的黑蓝,将泸沽湖包裹、覆盖,看不清轮廓,只听见呼吸声。那声音,湿润、热切、悠长,与白天迥然不同。也许只有夜晚,一切世俗的喧嚣偃息时,才显露出她的真、她的奇、她的美。只是,夜幕无法掀开面纱,让人难以瞧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