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以后

                      郭松

对世俗的反应慢了，对事情的冲动少了。日子咋个过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页页无辜的日历，被无情地撕掉。

不像年轻时有那么多幻想和酸涩，有那么多汗水和苦闷。平庸、迟钝和油腻，包裹了新鲜的感受，磨损了慷慨激昂。

高不成低不就的，深刻的不想探究，肤浅的不屑一顾，自成一家又没那个心思。逛了半天书店，想看的书一本也没买着。

看《红楼梦》，也看《金瓶梅》，前者恋虚蹈，后者爱凡尘。写作时，不用或少用感叹号，问号也不大用，引号还得用，先我几百年上千年，说了我想说的话。

希望文运亨通，发现才识不够，越发认真读书，越发诚恳写作。刚印出的书，不敢回头看，生怕无一字安妥，无一字满意。

不爱名人名著，也不爱名山大川。知道名人也是凡人，名著也是凡人写的。知道名山大川好，穷乡僻壤也有独到。

喜欢一个人的寂寞，也喜欢一群人的热闹。寂寞时内观自己，热闹时外察别人；知道自己和别人一样，也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一觉醒来，发觉阳光中飘着尘埃，陋室里还是老旧生活，虽不够醒目，但足够真切。发觉枕头上有些白发，想到有一天会衰老，先是害怕，后又坦然了。担心生病，开始锻炼，或走或跑，喜欢流汗。

开始咀嚼往事，陈谷子烂芝麻，像一帧帧旧影，咀嚼中有了滋味。觉着呼吸变重了，眼、耳、鼻、舌、喉在工作，心、肺、肾、肝、胃在工作。

喜欢红茶绿茶，花茶还是不喝，不爱吃苦，也不爱吃甜。烟尽量少抽，怕伤了身子，也熏了人家。约三五好友，喝上几杯，醺醺然，飘飘然。

不再贪吃，不再饕餮。肉还是喜欢，素多了一些。虎狮豹都吃肉，羊牛马才吃草。猪肉吃得少些，牛羊肉吃得多些。常想冬天撮一顿，锅装满架在火炉上，喝喝酒，说说话，张嘴成雾。

出可无车，衣可无裘。不相信神，但相信神圣，知道虔诚了，觉出灵魂比肉体更决定人的轻重。感觉懂点识人，远离野兽鬼魅，接近奇人妙人，凡夫俗子也可做朋友。

话可说也可不说，说时一个时辰滔滔不绝，不说时一整日缄口不言。不再大怒，大怒失德；不再大笑，大笑失态；也不再大哭，大哭失礼。有事放在心里，自个儿消化。

敬端庄的女人，对好看的女人，一起非分之想，就骂自己不该，一时又超脱不了。不爱看言情小说，侠义小说还是喜欢，白衣骏马，一刀一剑，仿佛前世前生。

害怕为难别人，也不想别人为难我。为难别人，小心翼翼；别人为难我，如履薄冰。比过去喜欢晒太阳，太阳里有元气有神祇。

能挤出时间，一定回去上坟。老老实实跪着，不怕衣服弄脏。跪在父母坟前，保佑家人平安，不求官不求财，无事就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