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颠着大勺的老倌,额头上冒着汗水,臂膀抖着锅翻飞,火苗“呼呼呼”地响着。也就几分钟,“唰”地一声,炒菜倒进盘里。
许多人在游荡,有形单影只的,有小两口搂着腰的,有妇人抱着狗的,随时放下来,在路边撒泡尿,而后“母子”大摇大摆地走。
摊上,摆着手机壳、充电宝、数据线、贴膜等,问一下价格,不比网店贵。有的摆着玻璃瓶,里面有小乌龟或小仓鼠,几个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胸罩、内裤、睡衣等,散乱地堆着,随便翻一样抖开,在身上比一下,感觉合身就买了。
最多的还是吃食,米线、豆腐、洋芋、肉串……在夜里纠缠在一起,散发着杂陈的味道。大把的出租房,千把块钱也能租。要是都扒掉盖商品房,那些快递小哥、环卫大嫂、保安大哥住哪里?
来城里闯荡的人,大多是怀念这里的吃食。吃食是青春的记忆和生存的标签。从这里起步,多年以后,在饭桌上讲起自己的往事,都会想起这里的烟火味,那些很普通的食物,都会成为奋斗的见证。
不起眼的小贩,想在竞争中冒出来,得一点点积攒回头客。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琢磨食品的细节,不是他们多有新意,而是得专心做一件事。天天来买东西的人,挣钱不容易,花钱更在意,逼着小贩薄利中踏出血路来。
你要压价,他要保本,总得找一个平衡点,不吃出人命,谁也不吱声。多年以后,在其他地方吃到同样的食物,不是原先的味道,还会失落。
顾客穿着短裤,趿拉着拖鞋,围坐在一起,一手攥着肉串,一手端着啤酒,碰杯。有的只是一个人,手里的筷子一动不动,眼神定定地盯着某个地方,是沉浸在生活的羁绊里,还是彻底地放空自己?
碗碟都是统一的,外面用塑料包着,筷子“砰”一声捅开,颇豪迈。一盆热水,把碗筷放进去,让人看见洗过,再拿出来摆好。摊主一口一个“老板”叫着,不熟悉的人,拉开一点距离。熟不拘礼虽豪爽,但也容易伤着。
从昏暗里走出来,被明亮的灯光刺一下——街口是个超市。同样趿拉着拖鞋的人,在超市里购物,表情比在夜市稳重多了,高贵多了。在超市买一条裤子,比在路边摊买一双鞋、一双袜子心情要舒畅些。同样的水果,有人会把超市里与超市外的做个比较,决定买超市的,会自豪地点点头。那些便当,十块钱一份的可以加一个菜,十五块钱一份的可以加两个菜,加两个菜的人要骄傲些。
固定的店铺鄙视那些临时的摊位,只要他们挡在自己门前,店主随时会以影响生意为由撵走。城管虽厉害,但没有切身利益,不会拼命,店主可就不一定了。摊贩可以跟城管叫板,在店主那里却必示弱。
越是身处底层,越在乎微小的差异,要通过差异获得一点点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甚至刻意夸大这小小的差异,让人知道自己跟他们不同。
(发表在《春城晚报》2019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