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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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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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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科生,文科生

                            郭松

记得多年前,几个战友吃饭,桌上有位高工,我端起酒杯过去敬他,他问喝多少呢?我说尽力而为吧,他说就喝半厘米吧。这种说法,让我感觉稀奇。像我等文科生,数字感就差远了,能用形容词说的,就不会用数量词。而在人家那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说一不二。

买回家的东西,需要安装组装的,不管多少零件,我媳妇鼓捣几下就装好了。有时她带回家的那些资料,大都是些理科方面的,不消说我一看头就大。而我带回家的书和杂志呢,她大都能看懂,有的还成了她的枕边读物。有些书和杂志,我随便一翻就束之高阁了,她却读进去了,还能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在我的印象中,理科生的道德感、秩序感都比较强。偶闻谁和谁分手了,又有新欢了,我觉得是正常的事,但在他们眼里,是大逆不道的。什么人的丰富和复杂,大概只属于文科生,在他们那里只有是非黑白,没有灰色的中间地带。和他们说话得小心,因为痛点和雷区太多,一不小心踩着一个,就会上升到道德层面。

文科生但凡有点特别的事情和想法,大都喜欢晒,用文字表达出来。与文科生的表达欲比起来,理工生的任何事情和想法,好像都不需要对人敞开、跟人分享,他们需要的,好像只是一个封闭的世界。有一次,几个朋友吃饭,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一道菜造型不错,一个朋友拿出手机拍照,另一个朋友就不高兴了,说吃个饭都要拍照,有什么好展示的?真没想到,拍照这样的小事也会介怀。如果说这也是一种“自我”,大概世上的自我分两种,一种是热衷于展示,想和人分享的;到一个地方,吃了什么好菜,有点什么感受,都要在朋友圈打卡。另一种呢,就是对自我的严防死守,从不坦露自己,也无须别人置喙。

理科生好像不需要朋友,或者朋友之于他们,不过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一起吃饭喝酒,一起说说政事、股票、足球,却不会涉及与内心有关的话题,好像没有喜怒哀乐似的。像我等文科生,总有这样那样的心事要说,有朋友圈要发。而理科生呢,让人感觉并不需要情感出口,不和朋友聊心事,不发朋友圈。心情不爽的时候,或者并无不爽的时候,都是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地玩游戏,一玩就是大半天。

有一次,一位搞文学的朋友,对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的老公说,我有篇文章发了,一万多字。她老公抬起半拉眼皮扫了她一下,马上又回到手机上,说一个字不就是一毛钱嘛,等你一个字一块钱时再跟我说。他从不指望她以稿费养家,对他来说,她在家里,除了忙家务和陪孩子,别的都是不务正业。

原来我曾以为,人与人之间相互理解,是很重要很珍贵的。后来慢慢觉得,让别人懂你,其实也是一种无理。你是你,他是他。就像对这人世,永远只能懂一点点。只懂一点点,就拿来揣测和丈量这人世,可人世间的事,永远超出你的想象力、理解力与掌控力。费尔南多·佩索阿就说:“我从来不求被他人理解,被理解类似于卖淫。我宁可被严重地误解成非我的面目,宁可作为一个人被其他人正派而自然地漠视。”所以人与人之间,能做到相安无事也许是一种福祉吧。

和理科生在一起的好处是,他们总能给你一种截然不同的看待人世的眼光,让你反思自己的宽度和尺度。他们让你知道,你的一点小瑕疵小漏洞,在他那里都是不能容忍不可原谅的。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你,你错了,你又错了,你全错了。他让你感到,几乎在每件事情上,他们都在置疑你、敲打你、修正你。他不会哄你高兴,注定了在很多事情上,只能硬碰硬,丁零咣当。就像波伏瓦说的那样:“两个个体之间,从来不存在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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