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离开故乡近四十年了,还是不会说普通话,弄不清舌头何时该卷,何时不该卷。校正口音像脱一层皮,但方言不是皮,也不是疤,而是胎记,是生长地的标识。
方言伴着乡愁,融入了血液。那些在字典上查不着的词语,固守的不只是地域,而且是情感的密码,像一个守护神,站在通往内心的路口,以一种极高的辨识度,呼唤着亲人故旧,甄别出异乡游人。
听不懂别人的话时,内心是焦急的,交流是受阻的,表情是无奈的。可在独处平静后,又会认可这种障碍,进一步亲近自己的方言。在熟悉的腔调里,不仅有亲切和温暖,更有一种情感的味道,一种血脉的热度。
方言连着故乡,在父辈的呼喊里,在祖辈的童话里,在乡野的谚语里。方言,是故乡给咿呀学语稚童的第一份馈赠,即使奔波于繁华的都市,也丢不下那原初的声音。人们可以共用一种文字,但无法接受同一种口音。这世上如果只有一种口音,那么语言将会寡淡无味,生活将会失去缤纷的色彩,听觉将找不到抑扬顿挫的韵味。
方言是一种原始的标本。千百年来,经历了多少王朝的更迭、历史的兴衰,但偏于一隅、野草一样的方言依然顽强存活、蓬勃生长,带着特立独行的傲骨。语言肯定早于文字,方言中有许多词语是无法书写的,它质朴无华又历久弥新,流淌着生命的体温和热度。
我国有七大方言:首先是北方方言(广义的官话),流通在华北、东北、中原、西北、西南等地。可细分为四大次方言。一是华北东北次方言(狭义的北方话):覆盖北京、天津、河北、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山东、河南等地;二是西北次方言(西北官话):覆盖山西、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等地;三是西南次方言(西南官话):覆盖重庆、四川、贵州、云南、湖北大部、湖南西北部、广西西北部等地;四是江淮次方言:覆盖安徽长江两岸、江苏江北大部、九江、南京至镇江两岸。其次是吴方言,即江浙话,分布在江苏江南地区和浙江大部。第三是赣方言,即江西话,分布在江西和福建西北部、湖南东部、湖北东南部。第四是湘方言,即湖南话,分布在湖南大部。第五是客家方言,又叫客家话。集中在广东东北部、福建西北部、江西南部以及与湖北、广东、福建接壤地。第六是粤方言,又叫广东话、粤语,分布在广东大部、广西东南部、港澳地区。第七是闽方言,即闽语,分布在福建大部、广东潮汕和雷州半岛、海南大部、浙江南部。
这七大方言中,以北方话分布最广,大约占全国地域的70%左右,使用的人口也最多,占汉语人口的70%左右。北方方言差异较小,主要差异是语音,语音的主要差异是声调的不同。
方言像植物一样丰富,庄稼一样茂盛。在我的老家四川古蔺,一个县几十个乡镇,就有几十种口音,你坚持说你的,我坚持说我的,但彼此都能听懂,决不效仿。谁敢说方言不是与血脉亲情相连?
我发觉,在一般的会议中,用方言开会的是乡村,用普通话开会的是城市。方言有鸟语花香,有随意自得,是一种情感的盛宴,让人猛然觉得,方言里有文化基因和地域特色,无论相隔千山万水,一句话便可将乡情瞬间点亮。
方言与生命相连,从母腹中降生,入心入耳的第一声,是哼着方言的摇篮曲,让婴儿安然入睡。方言的亲切在于熟稔和自由,可以随意调侃,可以满堂生风,可以传达语言的潜在情绪,可以感受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方言像沉淀的老酒,散发着故土扑鼻的芬芳,温暖着心灵,左右着情感,愈陈愈香。
方言是一种不易更改的记忆,维系着亲人故土的嘱托;有了方言,就多了一份温暖亲情,茫茫人海中,听到一声方言,就会陡然生出一份亲切与信赖,就多了一份踏实与依靠。在一声方言中,问一声平安,道一声祝福,一种无限的牵挂便会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