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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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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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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人家

                             郭松

记得小的时候,我家附近有个豆腐坊,在蔬菜公司对面那个坡上。

说起做豆腐,刘家最有发言权,这活得晚睡早起,这手艺难学,是经验活。火候、做法有差异,做出来的豆腐就不同。刘姐跟父亲学了几年,也没学到手,只能做个副手。

豆腐坊的锅很大,灶也很大。刘伯做豆腐,用的是柴火,鼓风机一吹,一会儿就烧开了。杀火时,用钩耙将柴火掏出,免得烧老。灶头没半个钟头降不了温,锅里的豆腐让余温煨着,点出来才多。烧柴使整个作坊热得很,哪怕大冬天,也只能着件汗衫。

过浆时,一桶一捅地提来提去。刘伯上点年纪,毛病就多了,常说上火、头晕。这夜熬得,这力苦得,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他自己偷着去看病,病没看好,钱袋子被掏了不少,半年都没缓过来。后来去县医院,没查出大的毛病。吃了些药也不见好,他思量了老久,觉得人老了都这样。

街上卖豆腐的,就属刘家卖得多,一天七八板,赶场天,一天能卖十几板。豆腐用木板车载,上面装一个架子,因被豆腐水泡过,车上积着一层垢。到街上时,裤脚、后背常濡湿。豆腐水酸性大,接触多了皮肤会腐蚀、开裂。父亲常在刘姐面前掀开裤腿,手一摁说:“闺女,你看。”摁完得过一阵,凹下去的肉才会恢复原状。父亲体重也一百零几斤,豆腐却有几百斤,就这么个木板车,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走,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翻倒。要是遇上刮风下雨,更是麻烦,这木板车在风雨中得散架。

刘姐五六岁就跟着父亲走家串户,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脚力,竟能跟一整天。有时父亲做完豆腐回到家,已是深更半夜,她一觉醒来,旁边多个人,胡茬往她脸上蹭。她八九岁时,不上课就跟着父亲在摊子上,看着街上的孩子跑来跑去。

刘伯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笑脸迎人。刘姐见着个人就嘴角上翘,眼睛眯着,很认真地笑一阵。但没啥效果,生意还是不好。当然,有时碰上运气,可以卖掉十来板。卖完后收拾好,她抱着板或布跑回家,母亲见了会笑呵呵的:“闺女,厉害啦!”但凡需要孩子干活,大都会这样说。

逢年过节时,卖的豆腐多,一天得做二十来板。头天傍晚开始做,深夜睡一阵,又爬起来继续做。刘姐得一大早起床,随父亲到街上卖。父亲用木板车一趟一趟地运着。她把钱放在桶里,负责收线找钱,父亲负责起豆腐。从早上八九点,忙到晚上七八点。她和父亲手忙脚乱,恨不得有几双手。

等人散去,刘伯拿出一两块钱给她,让她去买些包子馒头填肚子。买完还剩下的钱,父亲不会向她要,她也不会给他,拿来作零花钱。父亲给她做了个存钱罐——用一个竹筒,顶端破开个够塞得进硬币的口子。存钱罐做得精巧,搁米缸里用大米磨过。父亲说等存钱罐塞不下了就用刀破开。

十岁那年,刘姐随父亲在街上卖年豆腐,因忙乱给一个大爷数错了钱,少给了几块豆腐。过一会儿,他儿子端着盆回来,将豆腐放在她面前。大爷站在背后没说话,精神有些糊涂了。他儿子说你是欺负老人不识数。父亲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把豆腐补齐了才把人请走。等人走了,他回过头来对她说:“长这么大了,数个钱还会弄错。”她好长一段时间,对豆腐的个数和钱数反复确认,顾客走了还觉得不安。

时间越往后,卖豆腐这件事成了刘姐心里的负担——同学都叫她“豆腐”。她也打心底对卖豆腐抵触,这种抵触被父亲理解成懒惰或胆小。她坐在豆腐摊上如坐针毡,时刻关注是否有同学在附近。要是发现同学,就低下头或别过脸。但同学似乎都知道她在哪儿卖,老远见了就过来问:“嘿,在卖豆腐?”“嗯,是……是吧。”接着她会小声地问:“是要……买豆腐?”同学大都会说:“不买,只是来看看。”有时候,同学会说:“我得问下大人”,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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