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哈尼人能歌善舞,青年男女善于用乐器谈情说爱。相对而言,与梯田稻作更亲近的,当是叶号与稻笛。这两种乐器,生在田间,用在田间,都是嘴来吹奏。
钟情的春阳,把热情大方地洒在田间。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山上的梯田被劳作的声音吵醒,栽秧的人家东一窝西一伙,耙田的、铲埂的、拔秧的、挑秧的、栽秧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忽然,一阵“哩哩啦啦”的叶号声,从栽秧的女子中响起,激发着蓬勃的激情,荡漾着怀春的心怀。
栽秧女手不停、嘴不闲,劳作、吹奏两不误。那绿色的叶号,开着喇叭似的嘴巴,像女子的嘴唇,吐露着一串串心声。在一阵阵叶号声中,一行行稻禾绿茵茵地在稻田里摇曳,宛若春天里写下的情诗,热烈地宣告:秧苗是梯田生生世世的新娘。表达着秧姑娘对田伙子的爱情,以及一生为田生死的忠贞。从那欢快、兴奋的旋律中,听得出喜悦、激动的心情。然而只有心上人,才能听得懂吹叶号的姑娘内心确切的表达。“见到枯叶想喝箐涧的泉水,遇见红花想念阿哥的心上人……”小伙不吹叶号,而用歌声表达内心的渴望。
平时不兴做叶号,更忌讳在家里吹。做叶号在栽秧季节,吹叶号也在栽秧现场。叶号的材料很普通,只需一片不老不嫩的野姜叶,稍稍处理卷起来即可。但不是那个人、不是那双手,要裹出那简单而又能吹响的叶号也并非易事,更不用说吹奏出一支灵犀相通的爱恋曲。
秋夜的哈尼山寨,月亮高高地挂在空中,皎洁的月光,将一座座蘑菇房、一棚棚竹林,剪辑成一幅幅清晰的图像;星星稀稀落落,像忠实的爱人,不即不离地围绕在她身边。秋风轻轻地吹拂着屋前的竹林,湿湿的润润的气息里,满满荡荡地飘扬着不散的稻香,让丰收的喜悦留在心间,不想赶走,也赶不走。
宁静的夜色,掩不住山寨内心的骚动。白天割谷的繁重、背谷的劳累,并不能妨碍向往爱情的脚步,姑娘们三五个一群,相约着来到寨子的角落,或坐在稻草垛上,或坐在木头上,说笑之余,一个人嘴里含着一支稻笛,“呜啦呜啦”地吹奏着快乐和期待。有时一人独奏,有时几人合奏,双手捂着笛管下端的口,用变换的张合释放不同的音符,表达不同的意思。总有一群一群的小伙,循着美妙动听的乐曲,来到姑娘们的身边。
姑娘们只管吹着稻笛,似乎对身边的小伙们熟视无睹。“朗朗的夜空彩云追月,星星是月亮的伴;静静的山寨风戏竹梢,阿妹是阿哥的伴。”小伙们有的唱情歌,有的猜迷语,有的自己也做个稻笛,与姑娘们合乐……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表现自己、展示自己,以引起姑娘们的注意,赢得姑娘的爱意。 “田里无根的浮萍,不是架子猪喜欢的饲料;岭上野火烧剩的疙瘩,做不成箩里的柴禾。亲爱的阿哥,心拙嘴笨的小妹,怕走不进阿哥的心里。”稻笛不仅能唱歌,也能说话。有时,有的姑娘不好意思明说,就借稻笛的“嘴”来“说”。时光,在小伙姑娘们的心旌荡漾中悄然溜走……
山色朦胧,清辉如霜。当月亮升得更高,星星也感到寂寞的寒意时,山寨的夜也真正静下来了。姑娘们的稻笛声也不知在何时,渐渐地弱了,消失了。想到还有稻谷焦急地等待在田里,期待着自己明天去收获,山寨的小伙姑娘们,也带着各自今夜的秘密和幸福,愉快地回家睡觉去了。无根的秋风,被遗弃在竹林下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可以跟谁回家。
稻笛的材料也很简单,只是稻杆下部一管一头带节的稻管。将节头的部分搓成均匀的发音片,再用稻禾的主杆捅几下笛管,使管内通畅即可。记得小时候的秋夜,也常和小伙伴们在稻场上做稻笛,有时怎么做也吹不响,就用左手拿住稻管,右手一边敲打稻笛的发音片一边使劲地说:“稻笛、稻笛,响吧、响吧!响了就杀只公鸡给你吃,不响就把你丢进河水冲走。”再吹,稻笛居然响了。现在想来,那情景,那笛声,尤如还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