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老赖,年纪五十多点,个子一米六多点,胡子拉碴,黑不溜秋。好酒,不是一般的好。家里油瓶倒了也不扶,别人叫他却随叫随到。
老赖酒量不小,他说,这大半生喝的酒,若是装进罐里,怕是能装一罐车。他还说,将来火化不用燃料,一点就着,绝对细灰白面。
时常见老赖脸上身上,不是破点皮,就是有点肿,问他咋个了?他说是喝醉了摔的。因为喝酒,常常误事惹事,同事都不大待见他。
每晚临睡前,老赖都倒一茶杯酒,喝下,晃晃脑袋,不晕;再来半茶杯,微晕,倒床就睡。他说,有阵子总失眠,各种调理都莫法,就用酒一试,效果不错。久而久之,就喝酒成瘾。
论酒友,老耿算一个。多年前他俩出差,晚上吃烧烤,一瓶白酒喝完,没尽兴,回到宾馆,就着花生米,坐在床头接着喝,又一瓶喝完。老赖下床小解,腿软,跪在地上。扶着墙爬起来,两手在墙上游走,摸进厕所,一泡尿撒得痛快。再扶着墙,横向移动,屁股上床,搭上一条腿;身子往里倾,再搭上另一条腿,靠在床头,上半身还没进被窝,就已鼾声大作。
后来,老耿当了处长,忙忙碌碌,哪有空和哥们常聚。再说,身份有了悬殊,聚也少了推心置腹。老赖和他坐过两次,老耿只是象征性地呡呡,有意无意端着架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从那以后,老赖无趣。老伴劝他戒酒:“都酒精肝了,还喝?”他讪笑:“酒精肝都多年了。”看他不在乎,老伴又拿别人激他,说谁谁谁都喝成痴呆了,谁谁谁都喝成肝癌了。老赖给说得脊梁冒冷汗,得了,戒酒。
戒酒,谈何容易,像老赖这种好酒之人,不像说不喝就不喝那么简单。浑身乏力不说,还心里焦躁,喉咙里急得能伸出爪子似的……
一日散步,遇见酒友老廖,老赖吃一惊。这老廖从前可精神,眼下却口歪眼斜,半身不遂,左手发抖,右臂僵硬,一条腿画着弧。老赖问:“老廖,你这是……”老廖流着哈喇子:“老赖,千万……不可戒……戒酒啊!”“为啥?”“你看我,戒了半年,就成这……这样了……”
老赖有如醍醐灌顶,回到家就找酒瓶倒上。小酒一喝,身上的不适真就没了,连头发梢都有了光泽。他说:“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不喝就有点六神无主,一杯下去,人的精气神就上来了。”
忽一日,老耿来他家,拎了两瓶茅台,不为别的,只找他喝酒。老赖心存芥蒂:“只怕我这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神。”老耿笑着摇头:“哪有啥大神。来来来,好好喝几杯。”
左一杯、右一杯。老赖微醺,老耿多了,一多就吹牛,眉飞色舞地说他当处长的风光,说着说着,老赖就恼了,手中酒杯摔得粉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老耿灰溜溜地散了。
后来,老耿也得了中风,和老廖一样,一条腿画着弧。老赖呢,有天晚上酒后驾车,被查获,暂扣驾照;暂扣期间,又酒后驾车,被查获,吊销驾照。饭碗能否保住,还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