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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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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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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又美

遥远又美

老屋早就不在了。我想,我应该把它写得美一点。刚刚读了丁帆教授的《老屋手记---梦里不知身是客》,忽然就也想写这么一篇同题的文章了。

老屋在一场大水里,倒塌了,成了永远的过去。但是,我还是好像时时要在回忆里或者梦里,回到我的那破旧的简陋的象征贫穷的老屋里去。大概,它留给我的记忆太深刻了,大概,我少年以及最好的青春岁月都是在它的身边度过的缘故。

在老屋生活的时光在我的脑海里打下了永远的烙印了,我不能忘怀于它。

它已经倒塌消失了二十多年了,可是,我记忆中,它却是一直在的。记忆那么鲜明。

只要想起来,那些过往的记忆就鲜活了,在我的脑海里复活了过来。

祖母好像坐在门前的楝树下,淡紫色的楝树花无声无息地落了一地。死去的亲人在活着的亲人的心里,是永远地活着的。

然而细想,祖母离开这个世界也已经二十六年了。想起世事的迁徙,许多的变迁,心里会有许多的感慨的。

我常常会想起过去的事情的。好像我还是那个小女孩,在偏僻的乡下,安静寂寞地生活着,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像什么样子,就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陪伴我的是永恒的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滴水的忧郁的楝树花,洁白的没有声息的槐树花。

老屋门前的月光,一遍一遍要照到我的心里去。当月亮从前面人家黑色的屋顶上升上来,恬静,安宁,世界就像被洗涤过一样,村庄被浸在月光的洁白里。风就像睡着了。

母亲被热醒了,从屋子里搬了一个矮凳子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旧的芭蕉扇,扇子的边缘破损了,祖母用旧布把边沿缝了半圈。淡淡的月光照在母亲身上。

母亲大概有五十多了。

她一生都没有孩子,脾气有点暴躁。做农活忙起来的时候,她会站在门前把我和打麻将的父亲一起骂进去。

她常常割草,天一亮就背着草篓出去了,等阳光照在门前的时候,她就背着一篓子冒尖的带着潮湿的露水的青草回来了。壮硕的母亲有力地把背后的篓子往面前一甩,篓子就带着露水和泥巴砸到了地面上。

日常的生活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空间。

她现在老了。做不动什么,守在老屋里。祖母早就走了。她很少提起祖母。只有我常常想起祖母。想起她教我的歌谣:姐在河边淘白米,二对喜鹊来报喜。喜鹊不住喳喳叫,哪有心肠把米淘。……远看好像十七八春,近看好像读书人……那一天做直播,介绍我的《楝树花开》,说到祖母教的这首民谣,在汪曾祺的散文或者小说里也读过一样的句子,可是,下面就再也不记得了。丈夫在网上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好几个版本。果然是少儿不宜的小黄调。怪不得母亲在做席子的时候,听祖母教我这样的歌,从席子上抬起头,呵责了祖母一句:教小孩子什么啊。

这个歌谣在里下河地区或者在我们苏北都是有流传的。幸亏我也就记得这几句,留下印象里的是一个美好的画面,而不是后面的那些唱词。

然而想起这些俗俚的歌谣却也是贫瘠乡下的文学启蒙了。所以,我从心里对于我的不识字的祖母,有着深深的感激。一个乡下的目不识丁的小脚的祖母,能给我的,似乎都给我了。

父亲也是一个文艺的人。他喜欢唱歌,读过四大名著。这些,我在《楝树花开》还是其他的篇什里,都有详细的描述。

冬夜里,吹过老屋的屋顶的寒风,呜呜的,从墙缝里钻进来的浸入骨髓的冷风,都是不能忘怀的。但是,童年的温暖似乎真的治愈了我的一生。想起老屋里的那些温暖的画面,我似乎增添了很多对于困难生活前行的勇气。

生命里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

但是肉体在世间上消失了。在漫长的时间的长河里,在我的文字和心灵里,他们一天都没有离开。

我常常想起祖母,父亲。

那种温暖就会洋溢在心头。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的生活。回忆他们,已经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也无忧无惧。人,到一定的年龄,果然能达到一种圆融的境界。

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有时候来我家。她已经八十五岁了。

她对于生命的那种豁达与开阔,就像一条河流,从狭窄流到宽广。

她活得那么简单。她在门前种菜,到邻居家串门,看到邻居路过门前,朗声地招呼人家,仿佛她不是八十多岁的老人。

老屋早就消失了。

我的题目是老屋,可是,似乎没有写多少老屋的故事。老屋里面泛黄的大桌子,大桌子里面一根粗圆的荇条,后来做了祖母的棺椁。我记错了。似乎在大水之后,送人了。祖母的棺椁用的是屋后的一棵泡桐。

祖母躺在厨房的屋里,许多的亲戚围着她。

她真的要走了。我一定要去邻村请来叔叔一家。父亲一定不允许。可是,二十四岁的我,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父亲一个下午都在屋后,用一把借来的斧子刨一棵泡桐树。这棵树是用来给祖母做棺材的。

一直到天快黑了的时候,父亲终于把这棵大树伐倒了。他就一个人。是的,他是祖母唯一的儿子。给祖母养老送终,这是他的责任,他的巨大的责任。

等我四十岁的时候,我也把父亲送走了。也是我一个人。

这也是我的责任。

我们来到世界上,这似乎是我们最大的责任。

我背负着这样的责任,曾经觉得沉重而恐惧。

现在,只有母亲一个人留在世界上。我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

我不知道哪一天,肯定的,我会把母亲也送走。

世间的一切本来就是这样的,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想起一个人走在老屋后面的小路上,仰头看天上的星星,浩瀚的星空,无限的宇宙,它们才是永恒的,永在的,不朽的。而我们不过就是偶然与尘埃。

老屋,就像祖母,就像父亲,不在了。

可是,它的影像却一直在的。

夕阳下,三间门朝南的草房子,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那么温暖与柔和。

门前落下一片黑色的阴凉,夕阳要落下去了。

一个小女孩背着一个格子书包,从小学校里归来,门前的油菜花上,蜜蜂嗡嗡地闹着。

她看到了自然的美。

她推开柴门,搬了一个凳子,在门前坐下来,准备写作业。

这样的画面,想起来,遥远又美。

2021 11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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