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照记
郭苏华
“你怎么还跟他纠缠在一起?”我真是有点恨铁不成钢。“都说你多少次了,你总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了。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话,烦死了。”我一连串说出这些话,果断把电话掐断了,同时把百合下面要说的话也掐断了。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打电话的情绪里抽身出来,我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茶几上的一杯还有几丝热气的茶,有几片碧绿的茶叶浮在杯子中部,悠悠的,这才是真实的可以触摸的生活。
我有些气恼地把杯子端起来,轻轻喝了一口,刚才还挺热乎的呢,一个电话之后,几乎都冷掉了。
我站起身,走到阳台上,看我这几年养的多肉植物,马蹄莲、仙人掌、郁金香……它们在阳台上尽情享受着阳光的照耀,我一棵一棵看过去,目光在每一片叶子上毛茸茸的抚摸过去,又抚摸过来。关于百合的事情,就像摄像镜头慢慢被推远了,然后,消失在我的脑海里。我被眼前的多肉植物深深迷恋住了。这才是我生活的内核。自从前年,儿子高考之后,我就从省城搬回了家里,本来打算按部就班去上班的。多少年,我似乎没有正经上过多少班,可是,忽然被查出身体里,长了一个瘤子。
后来,做了手术之后,我基本都呆在家里了。我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王霞,一个也得了癌的以前的同事。我见到她的时候,发现,她的头发都白了,眼睛还那么大,笑呵呵的,一点看不出得了癌的样子。她的女儿考到黑龙江去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两个人一起报了瑜伽课。
王霞家里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她家是别墅,以前,她是职中的老师。生病之后,基本也不上班了。
她在院子里养了几百盆的花草,一开始,她送了几盆花给我。我自己又去买了几盆。我发现,我对于花草的养殖,还是相当有心得的。我绝不会把这些植物养死。每天早上,吃了早饭,我都不忘记给它们浇水,这成了我必修的功课。看着它们蓬勃地生长起来,我的心情也慢慢阳光起来了,心里也像这些植物一样,充满了生气与希望。
我每天上午四点,准时跟王霞去体育馆的健身中心学瑜伽。百合也有过想学瑜伽的意向,被我否定了。她那个人除了写作,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做得好的,其实,写作她也没有做好。她有一次看到我养在阳台上的绿植,站在那里,啧啧赞叹了半天,说,阿虹啊,你的小多肉怎么养得这么好啊,我的小多肉都长得歪歪扭扭的,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我说,你给小多肉浇水吗?她惭愧地笑了一下,说,浇啊,可是,我隔好多天才能想起它们来。我说,那你怎么能把小多肉养好呢。你的心都不在它们身上。百合笑了,说,是啊,我根本没空管它们。
百合也想过去学瑜伽。因为她听我说,学瑜伽可以保持身材,让身材健美起来。她也是一个特别爱美的女人。我说,第一,你舍得花那么多时间吗?每天下午去。百合想都没想说,我还要上班啊。我说,是啊,那你怎么去。我说,第二,你还要能吃苦啊。瑜伽可不是好练的。我估计你吃不了那个苦。百合笑了,说,的确,我最怕吃苦了。我还是不去了。
我的生活其实很规律。百合曾经担心我在家会觉得无聊。其实,我一点也没有。我是一个适合居家的女人。
早上起来,煮饭。即使我生病了,每天都吃药。可是,我还是每天都煮早饭给丈夫吃了去上班。他也没有说过,不要我做。他在一个看守所里做所长。我们是初中同学。那个时候,我们坐一张位置。后来,他去北京当兵去了。我去乡下读了高中。他经常给我写信,讲他在部队里的各种事情。譬如他当了炮兵。他当了指导员,他当了排长。他的字写得很潇洒。他还寄来好多很帅的照片。都是他穿着军装,站在大炮前面的照片,那些照片就在宿舍里每个人的手里传阅着。
那个时候,也没有一个人认为,我们在谈恋爱。
这样,我们通了五年的信,我高中在乡下读了两年,家里找了人,把我转到县城去,我在县中读了三年,才考上一所师范学院,当我考上大学之后,他终于对我挑明了,他是爱我的。我虽然觉得他的初中学历太低了,可是,他长得那么帅,我又是那么挑剔的一个人,至今都没有一个男生能入我的法眼。
当我把他带回老家的时候,我的母亲和父亲还有我的舅舅一下子就看好了他。
我们的爱情就是从十六七岁开始的。年轻的爱情也许真的要可靠一些。
我记得在大学宿舍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未来的一个愿望,就是做一个官太太。虽然这个愿望似乎有点大,实际上,在这个小城里,我基本实现了自己当初的这个愿望。他是单位里的一把手,在这个小城里,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一周里面,他在外面应酬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好多。
而我,渐渐也习惯了一个人在家里收拾,煮饭,吃饭。
百合跟我就不一样。她丈夫出去一个小时,她就要打电话。她喜欢丈夫总是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我又从小多肉想到百合身上去了。我不想去想百合的事情。我转身到厨房里,拿了才买的那把蓝色的小喷壶。我想给绿植再浇一遍。
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了。我看了一下,是老公。就接了,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还继续浇我的花,老公在电话里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有朋友喊吃饭,估计晚上还有应酬,应酬之后,也许还要打牌。我说,知道了。他那边电话就挂了。
家里被我收拾的真好。所有的东西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儿子抱怨我,家里已经这么干净了,每天还要花时间拖地,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可是,我的时间这么多,我总要把它安排出去。每天要是不拖地,我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好像,笑话里,那只一直不落地的靴子一样。我家的窗帘总是那么洁净,飘逸,美丽,一尘不染,刚买了一只圆圆的黑色的可爱的扫地机,在地板上,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美丽地旋转着,发出轻微的居家的嗡嗡声,我看着它到处旋转,就像一个可爱的懂事的小人似的,就不由笑起来,喊儿子来看。儿子说,妈,你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我家的地板几乎都照见人影子了,看不到一点灰尘的影子。我想,我是不是有强迫症。一定要把家里角角落落都收拾利索了,才坐下来。
我喜欢看韩剧,一百多集的韩剧,追起来,真的很过瘾。百合对看电视剧的女人都是很不屑的。估计她在心里也会对我有微词。可是,她没有当面说过。特别是我生病之后,她就更没有说了。她每次来看我,都买了许多的水果来看我。她很少提我的病,好像我一直就是一个健康的人。她总是笑着跟我谈以前我们在一起的事情。
百合的记性真好。我们那时候,在乡下读书,也不好好读书,晚自习的时候,背着班主任,跟几个男生骑车去县城看灌河大桥。那时候,灌河大桥刚刚建成不久。我们几个站在黑暗宽阔的大桥上,手扶栏杆,桥下是波涛深邃的河面,潮声阵阵,不远处就是神秘的万家灯火下的县城。那时候,我们都在读琼瑶和三毛,亦舒和陈凯伦。满脑子都是浪漫的分子在骚动。我望着这些灯火,说,你们看到灯火想到了什么?有一个男生说,每一盏灯火下,都有一个故事。这句话的出处,就是琼瑶的一篇小说。
后来,我转学到了县城,一个走在黑暗的路上,孤独而凄凉,不由就想起了这句话。我把这句话写在信里,寄给了百合。
可是,紧张的复习生活,让我把以前的事情基本都忘记了。
但是,百合跟我们吃饭或者到我家看望我,跟我闲聊的时候,她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历历在目似的。她把一幅幅画面都复原了,放在我面前,我只有惊叹她的惊人的记忆力。
她记得夏天的时候,我带到宿舍去的白色的重瓣的芍药。那些在夏日的夜晚芬芳馥郁,在宿舍简陋的窗前,开了一晚又一晚的在我们的梦里也飘进了芳香的芍药,就像青春的一段隐喻和象征。
她还记得跟我一起骑车去我家。在闷热的芦苇旁磕磕绊绊的小路上,一只惊慌的小羊,在我们的自行车骑过时,冲动地跑过路来,绳子绷紧在空中,一下子把我们连人带车绊倒在土路上,那个夏日的炎日的午后,路上没有一个人。
……
百合记得的事情太多了。而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最要记得的是,每年去省城复查我的身体的时间。自从我的身体做了手术之后,我的本来对于生活的欲望就极低的心,就更是把欲望降到了最低点。
但是,我没有去跳广场舞,在潜意识里,我不想把自己变成大妈。我一直想去把自己的头发烫起来,可是,老公就是不允许。他说,等我五十岁的时候再烫。他是害怕我老去,还是想我多留在青春的幻觉里面。
我把衣服收回来,一件一件叠好,衣服上散发出洗衣液和阳光的香味,我做这些的时候,态度是专注的,认真的。我的衣橱里,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归置得好好的。它们都各得其所,就像被安排得一丝不苟的人生一样。
其实,人生是没有办法安排的。
譬如百合,要是说我的人生是被安排好了的,那么百合的人生基本都是被安排错位了。其实,谁的人生能被安排好了呢。我在快到五十岁的时候,儿子考上了理想的学校,老公也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我觉得我的人生快要接近完美的境界了。可是,我偏偏就得了癌。这是命运,或者是上帝的手在捉弄我们。
就像月亮圆了,它必定就要走向残缺是一个道理。
百合遇到她的老公之前,她曾经有过一份刻骨的初恋。
初恋是具有杀伤力的,大概初恋之后,她进入婚姻的时候,就特别的理性与现实。她看中老公的一份职业,她其实是盲目的,自己也并不很懂得自己。
她走在路上,反复问自己,就要嫁给这个人了。心里倒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回答自己,说,是的,就要嫁给这个人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婚姻在这么理智的一个人面前,对婚姻失去了期待的人面前,在一开始,倒是显出了一些温暖和美好了。
或者最初在新鲜的情欲和肉体面前,把那种沉溺当成了爱情。
初春的早晨,他们从一场漫长的甜蜜酣眠里醒来,听到粉色窗帘外面,小鸟在树枝间,欢快地啁啾,好像故意逗他们似的。一个调子,调上去,转了几个弯,就像花腔女高音,在吊嗓子似的。
他们两个人都笑起来,百合欠起身子,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晨曦就呼啦一下子,涌进房间来,房间一下子敞亮起来。
百合透过玻璃窗,眼睛在绿叶之间寻找,可是,根本没有找到那只调皮的不知名小鸟。
后来,他们就有了儿子,有了儿子之后,跟老公父母之间的紧张关系就显现出来了。父母很自私,不想替他们带孩子。总之,在一个家庭里,就像一个跷跷板,或者就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说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老公是一个在父母面前没有一点发言权的人,百合的失望就一点一点集聚起来。
百合一个人每周上二十八节的课,回家来,煮饭洗衣服,还要带孩子。
百合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心脏不好,差一点就没命了。
康复之后的百合,性情就大变了。
她喜欢上了享受。买衣服,一周一套新衣服往回买。她的眼睛里似乎只有自己了。
再后来,她就遇到了那个男人。
我想到这里,站起来,走到厨房去。厨房里的电饭锅上,熬着中药----这一阵,我的睡眠不是很好,前一阵,我到南京的中医院看了中医,打了一大包草药回来。我揭开电饭锅,一股草药的清香,就一下子冲到了整个厨房里,我贪婪地大大吸了一口,好像,它也能治愈我的失眠。
我重新盖上电饭锅,这个中午,老公还是不回来。我已经习惯他不回来了。我没有像那些当官的太太,跟他生气,或者说什么。我就像一粒会很好的安置自己的棋子一样,把自己放在一个妥当的位置上。
老公回来的时候,总喜欢在家里看一遍,阳台上的绿植,他也会看上很长时间,说,你养的真好。你看,它们长得多么饱满,精神。他喜欢在沙发上坐着,看一会电视,并且,一定要喊我坐在他旁边。我觉得很好笑。我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他会跟过来,说,过一会再洗,碗总是洗不完的,过来陪我看一会电视。
在沙发上,他总是有固定的位置----靠近阳台的那一侧,阳光总是很好的照在地面上,那些光斑,要到十点多才慢慢地移动了,消失了。我做家务的时候,也会在他那个位置坐一会,好像那里还有他的体温似的。
百合没有打电话来。我很少主动打电话给百合。
她每次打电话来 ,总是要说很久的话。她和那个男人已经纠缠好多年了。
那一次,我刚从南京回来,我还没有查出得了癌。那是春天的晚上,我们约好了在东鸣湖见面。我们站在东鸣湖边的一条小路上,路边是一大片杏林,杏花都已经开放了,在幽暗的神秘夜色里,那些花朵就像一个一个秘密的火焰,似乎要灼烧到我们的心脏。我们在一瞬间都被这繁复美轮美奂的情境感染了,好像进入了一个致幻的世界。
这个时候,百合幽幽对我说,阿虹,要是你这些年,没有离开我,一直在我的生活里,我肯定不会像这个样子的。
好像我可以代替那个男人在她生活的位置,让她在一种平庸的婚姻里,很好地适应下去。
那个男人除了跟她聊天,似乎只送过一张不值钱的戏票给她。而她到剧场的时候,竟然看到在她不远处,跟那个男人过从甚密的一个女人坐着比百合更好的一张座位上,在那里玩自拍。
在这之前,那个男人发过一张图给百合,图上有四张戏票,最后一张的座位号被上面的遮住了,而那一张,按照单号双号座位的推断,正好就是那个女人的座位号,可是,百合问他的时候,他死活都不承认送了戏票给那个女人。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吗?百合说。
百合当然不相信。
百合倚在我家的沙发上,眼睛看着阳台上跳跃的阳光,说,阿虹,你看我怎么办?她总是问我这句话。
百合跟那个男人聊的好好的。那个男人就忽然找那个女人玩互相发自拍照片去了。或者,带了那个女人去参加各种聚会。百合看那个女人在微信上发朋友圈,写:“红袖添香满面红”的句子,想象他们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的快活模样,就默默把那个男人删了。
我不知道百合是怎么想的。我端着一碗中药,站在阳台上,不知道百合这一次会不会把那个男人再加回来。
中药有点微微的黑色,上面冒着一缕白色的热气,弯弯绕绕的,飘到空气中去了。
喝完了中药,我到屋子里去找了一套下午做瑜伽之后,洗澡要换的衣服。洗完澡之后,我会和王霞到一日三餐的快餐店喝一碗玉米粥,一人两个包子,一碟花生米,或者咸菜,或者萝卜干。这几年,这已经变成我们约定俗成的生活习惯。那些清淡的食物那么妥帖地安慰着我们的肠胃-----我们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谈一些自己的生活。
我们就这样结成了一个默契的联盟。
我跟王霞的联盟是紧密的,心有灵犀的。
我看着她头上的衍生的白发,它把她变得有点苍凉,或者说苍老。接近五十岁的女人的确已经苍老了。她大大的眼睛,却还是清澈的,里面没有任何的杂质,按理说,这样的女人是不应该得癌的。
我本来想劝王霞去染发的,后来听说,染发会得癌的。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王霞是最不应该得癌的人,她平和,开朗,甚至是粗枝大叶的。我看着她那张椭圆的脸,好像对生活无限满足的样子,想,她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样隐秘的内心曲折,不然她怎么会得癌呢。
我不止一次站在瑜伽课堂上,那么宽敞的,都是女人健美的身体,那些气息,我想,王霞的身上缺少女人的那种柔软和安静,可是,她竟然把瑜伽做下来了。
我看着她笨拙地躺下,艰难地弯曲她的身体,躺下,拗起来,再躺下……下午四点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落在她身上,就像金子一样的流水在她身上慢慢流过去,就像流过岁月的一条漫长的河流。
她身体里的那些慢慢被杀死的被药物的火焰熄灭的癌,是不是都一粒一粒消失了。我常常似乎能看到那些叫癌的细胞,它们那么顽固地贴在身体的某一个部位,譬如肠子,或者乳腺,或者子宫,它们好像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亲戚,它就不打招呼地来了,赖在家里不走。
是的,在五十岁到来之前,我们都看到了死亡的面目,它在叫癌的东西驻扎在我们身体里的时候,它多么清晰可感,我似乎常常能感觉到它在我身体里四处游走,就像一个恐怖的怪兽,它不受我的控制,它那么自由,它属于暗物质,属于黑夜的一部分。
它为什么会来到我的身体里呢。还有在王霞的身体里。
百合说,癌是黑暗的集合体。是情绪垃圾的回收站。她说的不错。
百合喜欢在深夜跟那个男人聊天,每到深夜,百合的身体里,就会生出一种叫寂寞的孤独的需要安抚的东西,百合说,它跟癌有相同的性质。它在她的身体里也四处游走,无法安放。她一定要找一个地方释放它们。
可是,那个男人并不是跟她一个人聊天。那个男人同时跟纱厂女工、小学教师、医院护士、离婚独居女人……那个男人说,喜欢他的女人有十五个。百合说,我就是十五分之一。百合不甘心做十五分之一。所以,她不断地删除那个男人,可是,过一段时间,又加回来。就像一个恶性循环。
我望着百合说,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百合说,我不知道。
年前,百合说,那个男人离婚了。因为他的女人对他太不好了。这是男人最通常的借口。离婚后的男人住在单位里面,他的侄子送了许多肉圆给他,他没有冰箱,就放在窗台上。每天早上,住在他后面小树林里的喜鹊都到他的窗台上叼走一只肉圆,每天一只。他的肉圆一天一天减少。
离婚后的他没有房子,他把两套房子留给了两个女儿。他准备买一套房子,再找一个老婆。但是,这个老婆不会是百合。
百合说,我才不会嫁给一个跟这么多女人聊天的男人。
百合在冬天的下了小雨的深夜,一个人走在雨地里,手里握着几本书。她准备把书送给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拿到书之后,没有给她发一个信息说谢谢。
一个人走在雨地里的百合,雨丝凉凉的,打在她的脸上,她竟然有一种愚蠢的奉献的幸福。
前几年,百合过生日,那个男人到晚上才说,打算送一本书给百合。可是,也并没有说,是什么书。
过了一段时间,过了好长时间,那个男人忘记了这件事情。百合没有收到他的书。也许他只是说着玩玩。
电视上,正播放一个一百零五集的韩剧,我喜欢韩剧里面的那种温暖。百合特别不喜欢韩剧。她嫌浪费时间。她说,有时间不如读点书。百合也讨厌跳广场舞。她认为那些大妈都是粗俗无聊,打发时间。但是,她喜欢瑜伽课。百合没有毅力去做瑜伽课。
我很想给百合讲一讲韩剧。我在韩剧里面沉溺很深。就像我在家务里面一样乐此不疲。
我洗了一个苹果,坐在那里,用水果刀,从最上面慢慢地旋下来,这一招,我是跟老公学的。他可以把一只苹果或者一个梨削下来,整张的皮都不断,然后,提在手里,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我后来也学会了这样削苹果。我把整张的苹果皮放在茶几的一只盘子里,等老公回来展示给他看。他笑笑,说,跟我学的。不错。
韩剧里的女人总是温和的、夫唱妇随的。百合就很不喜欢这种。她说,这还是中国封建社会那一套。媳妇看到婆婆好像老鼠看见猫。看韩剧,会让她想起从前与婆婆相处的种种不快。她也不喜欢妻子在丈夫面前言听计从的样子。
百合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跟那个男人又和好了。
我说,你究竟打算跟这个男人纠缠多久啊。百合幽幽说,我也不知道。我说,你以后不要跟我提这个人了,我真的很烦……
2020 4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