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的珍珠耳坠

郭苏华

我家的楼下有一个疯子，每天早上都喜欢大喊大叫的。有时候，我们在小区遇见她，她看起来神色正常，笑嘻嘻对我们招呼说，上班去啊？有时候，半夜里，就听到楼下咚咚咚的敲门声，罗凌，罗凌在不在家？

第二天，我们会在小区里遇到楼下这个疯子的母亲，她叹着气说，作孽啊，这样子，还不如就死了呢。我们都觉得这个老太太心太狠了。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女儿。可是，这个有时正常有时发疯的疯子，的确给我们小区带来了巨大的隐患和骚扰。

她长得有点胖，只知道，她被自己男人抛弃了。后来，就得了抑郁症。

慢慢的，我们也适应了她的存在。她正常的时候，看到我们就像老朋友似的，招呼我们，上班去啊？又买菜了啊？只是，很多时候，她都是大吵大闹的，她母亲被她闹得一天都不能安生。

疯子的故事是她的一个同事在一次聚会的时候，告诉我们的-------

1沈红一点二十送儿子去学校上课，送完之后，也来不及回去再睡回笼觉了，就直接回到自己学校上班来了。

这个时候，中学里正上中辅导，（不知道哪一个想巴结校长的人，发明了中辅导这个名词，原来只是在乡下的中学和小学里流行，加课这种事情，就像传染病，蔓延得特别快，甚至就像新冠病毒，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似的。）去年，沈红所在的实验初中也开始上中辅导了。一开始，大家都不适应，都觉得这种做法有问题，可是，真的实行了。大家也都乖乖地按时按点来上中辅导。

沈红骑车进了校园，校园里静悄悄的。第一排励志楼偶尔可以看到值班老师在门前一闪，然后又在行间巡视去了。

沈红把电动车支在门前，走到办公室门前的人脸识别机前，站在那里刷了脸，然后，就走到办公室去了。

沈红是去年从实验学校调到实验初中来的。其实，实验学校也在县城，但是，很多人还是认为，实验初中才是县城最好的中学，沈红的儿子明年上初一了，为了儿子，她从实验学校调到实验初中来了。

调到实验初中的沈红，教两个班初一语文。其实，沈红今年都四十六岁了。而且一个人带着一个儿子，可是，沈红找了她的妹夫-----学校团支部书记杨玉，想给她通融一下，她妹妹沈华却对她说，你不要想这种心思，我们学校里面五十岁的人还做班主任，教双班呢。沈红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她知道，县城跟乡下毕竟不一样，这里的老师都是很辛苦的。家长把孩子送到县城来，都是抱了希望的。

所以开学之后，沈红就分了两个班的初一语文。初一因为科目少，不像初二还有物理，初三还有化学，老师的课就特别多。沈红两个班语文一周就二十八节课。

沈红离婚很多年了。沈红三十六岁的时候，才结婚。她的初恋男友去当兵之后，找了一个领导的女儿。而她一直不知道，痴痴在家里等。其实，要是一般的女子，肯定早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妥，可是，沈红就是没有发现。她常常看着男友寄给她的零星的几封信，呆呆地出神。有时候，脸上还会现出幸福的神情。也有好心的女友和同事提醒她说，怎么还不结婚呢。沈红说，不急。还没有退伍呢。可是，当沈红听说男友找了一个部队领导的女儿。她整个人都懵掉了。

一直到沈红三十四岁，她才找了一个司法局离婚的男人。可是，跟这个男人结婚一年，刚生下儿子罗凌，他们就三天两头吵。这个男人不但抽烟喝酒，还经常在外面夜不归宿。回来之后，对沈红没有好脸色。有一次，小姑子和婆婆竟然一起打上门来。沈红一开门，婆婆就冲进来，小姑子顺手抄起门边的一把雨伞，照着沈红的头就打过来，把沈红的头上打了一个大包。

之后，他们自然就离婚了。

儿子罗凌归沈红，城南的套间也给了沈红。原来这个男人在外面有了小三，小三已经怀孕了。这个女人比沈红长得好看，又年轻。

就这样，沈红不到两年的婚姻就以失败告终了。她得到了一套房子，一个两岁的儿子。她已经受过一次伤了。所以，这一次并不算什么，起码在感情上，她没有那么受伤。可是，生活的重担却以另外的伤害加在她的头上。

这个男人在法庭上死皮赖脸的，说，自己工资不高，要养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老母亲。还有新买了一套房子，还要还房贷，所以，给罗凌的生活费只能给七百。沈红为之气结，这个男人怎么能这样呢。七百一个月生活费，到底够干什么的。自己一个人带一个孩子，容易吗？可是，这个男人既然这样对她，肯定早就不在乎她的死活了。所以，她起诉不成功之后，也就对这个无赖男人没有办法了。

沈红离婚的时候，才三十六岁，现在沈红都已经四十六岁了。儿子上小学六年级了。老天爷对她不错，儿子长得又帅气，又聪明。除了成绩不错，还喜欢弹吉他，是个双商都很高的孩子。

2沈红到这里第一学期，虽然累一点，似乎一切也还好。偶尔，她也是觉得崩溃的。譬如，班级考不好了。作业改不出来了。她就会说，我们学校好像都没有把我们改作业的时间算给我们。

而这一个学期，似乎就有点不同了。疫情期间，中辅导加了两节。这事情，就是第二周才开始的。沈红中午送孩子的时间，正好是学校里面上中辅导的时间。这就麻烦了。

沈红的第一个中辅导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对儿子罗凌说，罗凌，妈今天中午中值班，你定好闹钟，自己上学校。罗凌从饭碗上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沈红吃过饭之后，把饭碗刷了，就到卧室里眯一会。中辅导一点二十开始，她一点就要到学校。因为疫情期间，还要负责给学生测体温。

沈红走的时候，看看儿子罗凌的卧室，蓝色的小门关得好好的，也不好进去打扰他。就悄悄地开门走了。

等到沈红中辅导上了一大半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电话是儿子罗凌打来的。罗凌在电话里大声地哭喊，声嘶力竭的，好像天塌下来似的。罗凌喊道，我迟到了，怎么办啊。我迟到了。沈红也生气了，说，谁叫你没有醒的呢。你不是定了闹钟吗？罗凌说，我没听见，我睡着了。娘俩在电话的两头都气急败坏地喊。罗凌说，你赶紧来带我啊，我迟到了。老师要罚站的。沈红也大喊，说，我怎么去啊，我在中辅导呢。娘俩正不可开交，同事潘细细走过来，轻声说，沈老师，你去吧。我替你看一会。我们班班主任刚才去了，叫我下来了。沈红喘着气，说，谢谢你，潘老师，那就麻烦你了。潘细细说，沈老师，你去吧，没事的。还有一会就下课了。

沈红就急匆匆骑车去送儿子了。

中辅导这件事，就像一个导火线，似乎引爆了一大段家庭事件。接下来，罗凌似乎越来越不听话了。原来那个帅气聪明文静的小男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处处跟沈红作对的恶魔。

沈红似乎不得不拿出全身的解数跟他做斗争。

那天晚上，做好了作业，沈红就打发罗凌到卫生间去洗澡。结果，罗凌把手机带到了卫生间里，他是一边在卫生间洗澡，一边听歌。不知怎么的，手机掉到水里去了。罗凌就穿一件裤衩，上身光溜溜的，还沾着水珠，就从浴室冲出来，站在客厅里，大声喊沈红，妈，妈……沈红从卧室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罗凌光着身子，赶紧找一件厚衣服把他裹起来，罗凌却一耸身子，衣服就滑落在地板上，就像受了委屈的小狗，趴在脚边，不敢再去讨好主人。沈红一见衣服掉在地上，就有点生气，说，你不要冻着，究竟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大声辣气的。罗凌说，我手机掉水里了。不能用了。沈红说，你怎么把手机掉水里了。难道你洗澡拿着手机在洗。罗凌说，我出来的时候，拿着看了一下，不小心掉水池里了。水池里的水是你洗脸的，你都没有放掉。沈红说，真奇怪，我怎么不记得，我洗脸没有把水放掉。罗凌说，你这么大年纪了，当然记性不好，你记性不好，也不是一天了。难道你记性不好的事情还少吗？不过，我想说的是，我这个手机已经不能用了。我想换手机。沈红立刻就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原来就是罗凌想换手机了。罗凌的智商到底像他爸爸，公务员的智商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可是，显然，他把智商用错了地方。

县城学校里面，有钱的人多，孩子用的东西还高档。而罗凌这是学上了虚荣了。沈红走过去，把手机拿过来。用手里的衣服把水擦干了，对罗凌说，把水甩一甩，就现字了。没事的。还能用呢。然后，沈红又把声音放柔和了一点，说，儿子，我们家就妈妈一个人养你，你爸爸给的生活费太少了。我们过日子要节俭一些。罗凌说，我们同学都用苹果手机，只有我用的是你淘汰下来的华为手机。沈红说，儿子，我们不和别人比这些，我们要争气，跟别人比成绩。罗凌没说话，一转身，就进浴室穿衣服去了。

后来的几天里，罗凌只用他桌子上的闹钟看时间，那个掉到水里的手机一直在沈红这里放着，虽然手机的性能还很好，但是，罗凌却再也不用了。即使上学校，他也不带着手机了。

星期六的下午，沈红没有课，坐在办公室里改作业，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原来是罗凌的班主任打来的。沈红赶紧接听，脸上也立刻有了笑容。她热情地说，王老师，是不是罗凌又不听话了啊。果然，王老师在电话里说。罗凌的作业又没有做，上课借一个同学的手机在玩游戏。沈红一听就炸毛了，说，气死我了。这一阵天天跟我作对。跟我闹，要买这样买那样。还故意把手机掉水里，让我给他买新手机。我哪里有钱啊。一边给老师道歉，表示罗凌回来，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3放学后，沈红到学校去接罗凌。实验小学的门前到处都是人，吵吵嚷嚷的，听不见都在说什么。外围停满了汽车电动车，门前的路上站满了家长。

沈红站在人群里面，眼睛看着对面的学校大门，她知道六年级会在五点四十出大门。果然，五点四十的时候，她看到六年级三班的学生由班主任王老师带着从大门里走了出来。沈红一眼就看到了儿子罗凌。罗凌一边走一边到处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一点都看不出来下午刚刚被老师处理过的沮丧。他在人群里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眼睛骨碌碌到处看，沈红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丰富了。要想一个孩子的心静下来，在知识的海洋里获得乐趣，似乎越来越难了。而且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缺少父亲的温暖与关爱，作为一个早熟的男孩子，他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样的，沈红一点也不知道。

接到罗凌，沈红一言不发，看着他上了后座，就骑着走了。一路上，沈红也不说话，罗凌竟然也不说话。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除了吵架。

回到家里，沈红把罗凌打了一顿，罗凌一句话不说，任沈红用鸡毛掸的柄子在自己的腿上使劲地抽，一边抽，沈红一边说，借同学手机上课玩游戏，作业不做，你要不要挨打？罗凌也不说话，沈红打累了，坐在椅子上喘气，罗凌站起来，一瘸一拐去了卧室。沈红煮了晚饭，喊他出来吃，罗凌自然是不出来的。每次，他被沈红批评或者打了之后，总是很多天都跟沈红冷战。沈红每天那么忙，也懒得理他。

这几天，沈红的父亲和母亲要住到县城沈红家里。沈红姊妹四个，她是老大，上学期二妹的女儿读初一，还住在她家一阵子，办公室的同事都说沈红，你自己都忙不过来，怎么还把妹妹家孩子放在身边？沈红说，他们自己管教不了，想住在我家，让我教教她。同事说，你也不看看你的能力，你又不是神。这一学期，二妹终于把孩子接走，自己租了一个房子，在县城里专门烧饭给她吃，不然，沈红还要把这个责任担下去。三妹就是学校团委书记的妻子沈华。她还有一个弟弟。按理说，父母应该由弟弟家负责，虽然法律上，他们的责任是一样的。可是在乡下，父母把所有的财产和精力几乎都集中在儿子身上，所以约定俗成的，应该由儿子来承担赡养的责任。可是，弟弟在常熟打工，手头也不怎么富裕，担子自然就落到沈红他们姐妹三个身上，沈红又是老大。她自然不能往后退。

4那天，沈红的父亲和母亲就从乡下跟车到沈红家来了。沈红的生活变得更忙碌了。上午，上了四节课，还要骑车到菜市场买菜。到家里，看父亲和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早上吃过饭的碗，因为要上早读课，沈红也没有来得及洗，还好好的都放在桌子上，母亲也不知道，把这几个碗筷收拾洗了。沈红看了一眼，坐在电视机前的父亲。父亲因为去年得了脑梗，中风之后，腿脚就不那么便当了。母亲照顾起来，的确有一点难度。而且，他们真的是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子。沈红给父亲买了一件衣服，母亲就会生气起来，觉得沈红偏心，没有给她也买一件。其实，沈红一个人带着孩子，每月还要交房贷，水电费，各种想不到的花销，手头并不宽裕，可是，母亲却不理解沈红。沈红没有办法，只好再去给母亲买一件花上衣，把母亲哄高兴了。

沈红把早上的碗筷拾到水槽里，母亲就从电视机前走到厨房来了。嘴里嘟囔着说，看看，都快十二点了，饭还没有煮。沈红看了一眼母亲，她的火腾就上来了。她说，妈，你有没有看到闺女上了半天课，还要去买菜。人家都是有父母帮助带孩子，做饭，我没有人帮，还要回来煮给你们吃，你们还嫌煮饭迟了。母亲被沈红抢白了一顿，讪讪地退回到沙发上去了。沈红就一个人在厨房里摘菜，洗菜，一直搞到快一点了。沈红才把饭煮好，端到桌子上。罗凌在卧室里，不知道做什么，因为饭迟了，更不肯出来吃了。每次，娘俩好对付，炒个蛋炒饭，烧两个菜，或者下个饺子，都可以。父亲和母亲来了，沈红不能再因陋就简，竟然炒了五个菜----父母也是亲戚嘛。亲戚就不能怠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沈红就吃不消了。

那天，沈红趁课间操买了菜放在桌子上，就去上课去了。等中午回来，看菜还放在桌子上。早上买的苹果和桃子，动过了，被母亲和父亲一人吃了一个。别的菜还纹丝不动，放在桌子上。母亲和父亲依旧坐在电视机前，沈红心里就特别生气。她说，妈，你就不能把豆角摘一摘，把菜放到水池里洗一洗吗？你怎么就知道把水果吃了呢。母亲听沈红口气不好，赶紧走过来说，我……我没有想起来。沈红嘴里说，吃倒是想得起来。母亲过来帮沈红摘菜，沈红说，你赶紧还去看电视，我自己来。母亲听说这话，竟然真的就走掉了。

沈红一个人默默摘菜，眼泪掉下来了。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怎么会是这样。遇到的一个个男人，甚至自己的儿子、父母都对自己这样，他们怎么没有一个人看到她的苦呢。她一个人一周上二十八节课，一个人带着儿子，那个男人喝了酒就打电话骚扰她，说，想儿子，对不起她，因为他后娶的女人对他特别严厉，生了一个儿子，成绩不好，也不听话。他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沈红就摔了电话说，你早做什么人了。当初看好人家漂亮。每次被骚扰，沈红都要默默哭一会。

罗凌已经三四天没有吃饭了。沈红也不理他。她知道，罗凌在学校肯定买零食吃的。他智商那么高，不会饿着自己的。

5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沈红又接到班主任王老师的电话，原来，罗凌在学校里跟同学打架了，并且，把同学的鼻子都打流血了。沈红问王老师，罗凌因为什么事情跟同学打起来的？王老师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说，沈老师，我说了，你不要生气，那个同学也不好，说，罗凌爸爸是个渣男，娶了三个老婆，你妈妈是第二个老婆，你妈和你都被抛弃了。沈红听了，没有说话。她觉得这样的事情，王老师就不应该来告诉她。自己处理就得了。可是，沈红知道了，就不能不说话，沈红淡淡说，王老师，我知道了。他回来我教育他，不该打同学。

晚上，罗凌回来，脸上有一块青紫了，沈红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新毛巾，倒了一些热水，把毛巾在里面沾湿了，敷到罗凌的脸上。罗凌躺在那里，也不说话，眼泪却一颗一颗流到鬓发里面去了。沈红也不说话，默默走开去了。

这个晚上，沈红做了罗凌喜欢吃的寿司和红烧肉，罗凌坐到桌子边，把红烧肉一块一块扔到嘴里，吃得很香。他吃得简直有点穷凶极恶，红烧肉的汁水沾在嘴角上，他也不知道揩掉，继续吃，吃到最后一块。盘子里一片没有了。他忽然大声哭起来，眼泪在脸上小河一样，一条一条往下流。沈红说，你哭什么？罗凌说，妈，要是我有爸爸就好了！沈红说，你有爸爸！罗凌说，可是，他不要我们了！沈红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自由！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美国离婚率更高呢。这是社会文明的表现。罗凌说，我不要一个渣男爸爸！沈红说，你不要像他就行了。罗凌说，妈，没有爸爸，会被人看不起的。我们同学放学都是爸爸开车来接，他们都是豪车。沈红说，豪车就有了不起吗？罗凌眼泪滚滚而下，不，妈。他们有爸爸就了不起。沈红不说话了。她给不了罗凌一个好的爸爸。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找男人。她怕再找一个渣男，对罗凌不好。

6期中考试的时候，沈红的班级考了一个五等奖。所谓的五等奖，就是最后一名。最后一名，年终不能考核为优，也不能评职称。沈红带了两个班语文，其中一个普通班，班级里的熊孩子太多了。沈红精力有限。不是有一句话吗？差生是老师教出来的。学校开会的时候，沈红被大会点名批评了。沈红坐在下面。脑袋里嗡嗡一片，什么都没有听见。只听见沈红这两个字，就像炸弹一样，在她的脑袋里轰响。她的脑袋快要炸了。

等会议结束，沈红摇摇晃晃从会议室出来，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沈红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几天就轮到二妹家里了。沈红恍恍惚惚打电话给二妹，说自己身体不好，请二妹现在就把父亲和母亲接走。二妹也不怎么忙，就答应了。

送走了父亲和母亲，沈红也没有烧饭，就躺在床上。她连烧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手机上点了一个外卖。等儿子回来吃。

儿子近来自己上学了。因为中辅导不能接送，儿子学会了自己跟公交上学。沈红想起，儿子说，人家都是爸爸用豪车接送。而现在，自己也没空接送他了。他只能自己跟公交。下雨天里，沈红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置于巨大的一个黑伞下面，孤零零地站在站台上。她希望，逆境有助于他能变得坚强，扛住生活的苦难。

7那个晚上，一直到夜里十点了，沈红一觉醒来，都没有发现罗凌的身影。罗凌不见了。沈红惊跳起来。她打电话给二妹三妹，说罗凌不见了。

罗凌哪里去了呢。那两年，这个小城市里常常出现儿童被拐卖的事情，可是，现在，这样的事情很久都没有了。近来，罗凌的表现特别的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沈红的难处似的。只是，罗凌变得不爱说话了。吃了饭，就把自己关起来。不像以前，会跟沈红谈学校里的各种趣闻。沈红忙于家务，工作，也因为他近来犯了很多错误，也没有理他。

那天夜里，沈红跑遍了大街小巷，打电话报了警。天亮的时候，沈红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头发乱蓬蓬的，精神看起来，有点狂乱。她的脚都走出泡子来了。她怕骑车太快，错过了罗凌的一点蛛丝马迹，所以她选择了步行。

可是，她没有找到罗凌。

第二天，她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说，罗凌昨晚是按时回家的。

罗凌不知道哪里去了。

沈红的耳朵上多了一个亮闪闪的珍珠耳坠，她赤着脚，在小区里到处跑，一边跑，一边晃着自己的头，给别人看，说，你看，我多漂亮，我从此要为自己活了，你看我的珍珠耳坠好看吗？

2020 5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