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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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苏华
春天的时候，我抱着小小的他，小小的他在襁褓里，穿一套我偏爱的粉色的连衣裤，站在屋后的一棵正开花的桃树下面。我指给她看，那桃花的美，可是，小小的他怎么会懂得呢。可是，我却是一定要他来领略大自然的美呢。
你远远看一个刚三十岁的少妇抱一个小孩子，站在一棵繁花盛开的树下，那样的情形，真的像是一幅画呢。
这样的美好的情形，我自己也是常常要回忆起来的。
我也常常抱他在田间走着，春天的风吹着我们，我感受到春天这个季节所有的美好，还有新生的孩子带给我的新鲜的无限的欢悦。
小孩子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纯洁美好的吗？
我抱他坐在电动车上，原野里，到处是青青的麦苗，清新的气息到处地播扬。很远处，有一只小小的白色的羊儿在吃草。他轻轻叫起来，羊，羊。他的眼睛居然能在这么旷大的原野里搜寻到那么小的一只羊儿。他是欢喜这些小动物的。它们也像他一样有着单纯的性情呢。所以，他才这么欢喜的吧。他的眼眸也像这些小动物一样清澈温和和湿润呢。
其实，我是很想叫他看见另一些的事物的。像天空的云朵啊，田野里的绿色的麦子啊，天空里飞着的风筝啊。他却是只钟情那么的洁白的可爱的羊儿呢。
回到家里，我们在做事，他一个人蹲在门槛前面，门槛前有一块水泥，很平坦。他就一直蹲在那里，他还穿一个开裆裤。我走过来说，乖，看什么呢。他在我看来一无所有的地方指给我说，蚂蚁，小蚂蚁。我也蹲下来，说，哪里有小蚂蚁？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固执地坚持，说，小蚂蚁。我终于看到了，大概有针尖大小的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的一只淡黄色的小蚂蚁，在那里慢慢地爬。大概，只有小孩子才会发现它们吧。真的是太渺小了，太微不足道了。在这个世间，这样的蚂蚁是要被忽略的。但是，它真的存在，并且被孩子发现了呢。而且长时间地蹲在那里，饶有兴味地看着它。他们之间到底有一种什么样的相通之处呢。它使他这么注意它，并且使他发生巨大的兴趣呢。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那么的小，那么地微不足道吧。小孩子都是这么地急于长大呢。像大人一样威风地主宰这个世界呢。
那一天，我们开会去了。大概是夏天。我们叫他在门前坐着----看门。门前有一个粉色的旧圆桌子，一些小凳子。门前还放着一些簸箕扫把。那是一个很简陋的家呢。粉色的圆桌子很笨重，结实，是我们去旧货市场淘来的。一个小家庭刚刚起步，生活起来，都是不容易的。他大概也就三四岁。
我们开着会，外面就下起雨来了。雨不怎么大，我们有些担心，他一个人坐在门前，会怎么样。
等我们回来，他已经坐在屋子里了。也没有乱跑。小时候，他总是很乖的。拍照片的时候，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小脸贴在我脸上，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假的布景-----是一棵黄色叶子的大树。
他把凳子都搬进来了。笨重的小圆桌子也搬进来了。我们都很诧异，他是怎么搬进来的。他说，把桌子放在地上，从外面滚进来的。那个学校的旧房子，还有一个很矮的门槛。桌子滚进来，还是有点障碍的。他居然把它弄进来了。他还要把小桌子扶起来的。我们都笑起来。觉得他很有智慧呢。
他居然把不值钱的簸箕和扫把也都拿进来了。我们一般都不会拿进屋子的。嫌它们太脏了。
他很小的时候，在乡下读过两年幼儿园。我们只有假日才回去。他听见我们回来，就到屋子后面的路上迎接我们。他用稚嫩的嗓音大声喊我，妈妈，妈妈，我们学了aoe。我笑了起来。他这是要讨好妈妈呢，毕竟一周都没有见了呢。
我走过去，抱起他，往家里走。
也有时候，他早早知道我们回来，迎接到小桥头去。远远的，看一个小孩子，穿大红的衣服，在乡下的路上跑过来。小身子越来越近。要到近前，看他耳朵上夹一根香烟，又是诧异又是好笑。不知道哪里来的香烟。到家里，一看，他祖父的耳朵上也夹一根香烟。知道他是模仿来的。又好气又好笑，决定怎么辛苦，也要带孩子到自己的身边。
他在我家乡的幼儿园里上学。一个春天的下午，我到他的学校去看他。我走进校园里，这是我曾经呆过的校园，有高大的门楼，还有高高的红砖围墙。春天的午后的阳光洒在这个乡下的校园里。正是下课的时光，门前的花池那里，围了许多的小孩在做游戏。我远远看到我的孩子，穿一件我买的大红的上衣，小小的身子坐在花池的边沿上，他在看孩子们做游戏。
后来，我带他到镇上的学校，他远远地不能适应。
直到他长大了之后，我才在视频号上得知，小孩子是不能随便转学的。而他转过好几个学校。
对于他的童年，我有很多的愧疚。但是，这样的事情，如何去弥补呢。
我的许多同学同事都有很好的母亲或者婆婆帮她们带孩子。而我的丈夫不能说服他的母亲。在那样的生活里，我逆来顺受很多年，包括在我的工作里。我那个时候，看工作比生活或者孩子重要。我想，我是多么地错误。现在都懂得了，也晚了。我到何处去说我的悔恨呢。
我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一个周末，我们说好了要回去。他也知道，我们要回去。可是，临时的，学校里面有事情，我们回不去了。
婆婆打电话来说，听说我们要回去。他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厨房的屋子后面等，我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都要疼起来。我为什么就不能带孩子到学校里来，跟我住在一起。小小的孩子在内心里是多么地依恋他的母亲呢。
还有一次，我们背着他，偷偷地上学去了。他一个人找到了小桥头上。婆婆在家里到处找他，都找不到。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听呢。我听了，心里是怎么样的感觉呢，我们带一个孩子到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我们对于他的责任到底负得怎么样呢。
当我写完这一段的时候，时间在五点三十五。
时间过去很多年了，那么美好的残酷的回忆还常常来到我的脑海。
他现在长大了，个子那么高，是个大小伙子。然而，我的愧疚总还是在那里的。有谁能知道呢。我也没有说给他听过。
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谁能够理解呢。
2022 1 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