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开

那一片紫藤，躲在颓败和寂寞的一隅，无人问津。那一天黄昏时候，我独自去访问了它们，刚刚开放的紫藤，还没有一串串就像葡萄一样垂挂下来。风过处，缕缕的甜丝丝的香气，就沁入了鼻翼。紫藤廊大概有些年头了。我回忆它新建的时候，大概在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这里还不是县里的初中，它是教师进修学校。

它刚刚建起来的时候，紫藤也许还没有栽下去。什么时候栽的呢。这个就完全不知道。但是，应该也很早了吧。从紫藤粗壮的黑色的干可以看出来。

在这样一个校园里，人人都那么忙碌，竟然有这么一个清净的美好的去处，真是太难得了。我也是很少来。一年里，也就是紫藤开的时候，它的馥郁的香气隔着河岸都能逶迤过来。我便被它吸引过来了。人生的无用的美好，这样滋润着我们的生活。

我想，我自己也是一个无用的人----虽然写了一些字，可是，在工作与生活中，不也是像紫藤一样，处在一个寂寞孤独颓废的边缘----虽然，我看起来，每日化了淡妆，穿了得体的衣衫来上班。可是，我的内心里，难道不是像紫藤一样满怀着与人世隔膜与疏远的淡漠。只是，我已经习惯在生活里，把这一切都掩饰住了。

我一个人到紫藤来，仿佛是有惺惺相惜的意思。它独自开得那么肆意，淡雅，美丽，就像一个幽谷里的美人，有孤芳自赏的怜惜。

紫藤廊很长，又不长，两边是白色的廊柱，用白色的瓷砖镶嵌，与这淡紫色的花朵正好相配，紫藤在廊柱上一串一串挂下来，远远的，就是一幅画了。淡远的意境，一串串的花朵，透明、浅紫色，温润如玉，晶莹剔透，被阳光照耀着，就有一种亮丽的色泽。

这一年，第一次我来得有点早。过了一周再来，鼎盛的花期已经过了。紫藤廊里，大片花的落蕊，脚都不忍踩上去，想起黛玉的葬花。花与人难道不是一样吗？生命的长河里，花朵的盛开与凋零，正像人类的生存与死亡。黛玉葬花，葬的是时间、生命、是她自己。虽然青春的生命与鲜妍的花朵正相似，可是，转瞬间，难道不是花落人亡的结局吗？

在这么明媚的阳光下，花朵开得正好，不应当想这么深刻与悲伤的哲学问题。跟我一起来的林静老师，是一个生物老师，她用物种的眼光看待这些花朵与树下的绿植。

她用手机不断百度搜索这些植物与花朵的名字。她告诉我，樱花与海棠花的区别。她说，樱花的花朵边缘是有齿的，海棠则没有。她搜到一种叫菖蒲的植物。我想起《诗经》里的句子。看起来，淡泊与寻常的小草，却是诗人笔下经常出现的物象。

我们在紫藤廊里，呆了很久。水边的植物倒映在水里，阳光照射在上面，那么动荡的春天的镜像。风款款的，这一处，安静的所在，花朵的世界，都是属于我们的了。我们暂时享受着片刻的闲暇，这花朵流动的盛宴。

人生似乎有这一刻，就没有虚度与辜负了。

植物与人其实是想通的。你到花朵和植物的面前，你是得了自然的如许的慰藉了。

在扰攘的尘世里，有这样一个清静的去处，真是似乎什么都不需要了。想起贾政看到大观园一处安静的房舍，看了宝玉一眼说，人生在这样的地方读书，也算不虚度。

现在想来，在这样的地方，我也觉得，用整整一天的时间，坐在这里，在花朵的颜色与芬芳里，做大自然的一个宁馨儿，人生还有什么可以奢求？

紫藤廊下有长的凳子可以坐，但是，灰尘，鸟屎，落花，把凳子弄成一团糟，我想了半天，也没有办法坐下来。后悔没有带一张纸过来，带一本书，坐在这里半天，生命会变得像风帆一样饱满，像月光下奋蹄而去的小白马一样昂扬。

这一带，如此寂寞，注意到它的人很少。人们的眼睛都看着物的世界。

这么多年，世界好像变了，其实，在物的世界里贪恋，一直都没有变。而在花影光色里流连，为此甚至潦倒了一生的在后人眼里浪漫的文人，也不在少数。

颓废角落里的花朵，是花朵独自的狂欢，正如有着精神世界的人们。

2022 4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