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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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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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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兰

5014字

蝴蝶兰(短篇小说)

郭苏华

眼看春节快到了。兰溪想到街上买一些花回来,点缀一下暗淡的阳台,增加一些节日的喜庆氛围。

母亲还阳在家里,她不便出门时间太久。出门的时候,她对在卧室里玩游戏的儿子小萱说,“萱,你去陪陪你外婆。她一个人。我要出去一下。”小萱坐在床上,头也没抬,说,“我马上过去。”兰溪知道,他会过去,但不会马上过去。心里还是放心了一些。

兰溪下楼,电动车就在楼下,她骑了就走。路上,没有什么人,小区里,还有一家在死人。路边的墙上立了许多的花圈,地方逼仄,只能因陋就简。花圈都套在白色的塑料套里,没有展开来。临时搭建的红色塑料棚子,也挤在高楼和花池之间,几个乐手站在那里,也没有吹奏。因为新冠,走在街上,几乎每走一小段,就有哀乐的声音,或者看到巨大的黑白拱形门,搭建在门头上,两边是长条的挽联。

兰溪摇摇头,想把这一切都摆脱掉,她想去买几盆花,让自己的心情好一点。

前一阵,新冠刚刚放开没几天,她在学校里,天天戴口罩上课,却还是阳了。

那天是周五,学校里还测核酸。正好轮到她那一组。她四个班的历史课,就在32班测了。因为是从五楼开始的。她测了就继续去上课。到下午四点多钟,核酸结果出来了。一看。是个混阳。她笑了一下说,“没事,混阳不一定就是阳。我可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我要不要再去上课啊?”她跑到楼上,站在办公室门口,也不进去了。站门口问里面的几个老师说,“我混阳,怎么办啊?还有课呢。”里面几个老师远远看着她说,“你打电话给分管校长啊。”她说,“我没有他电话呢。”里面一个姓曹的老师,就把号码告诉她。她打电话给分管校长,校长说,“你有没有感觉啊?”她说,“我没有啊。”校长说,“那你去上吧。”

兰溪一节课,也不敢在教室行间巡视,站在讲台前,远远地讲课。讲完课,下楼遇到年级部徐坤主任正好也拖电动车回家。她就说,“徐主任,我混阳啊,怎么办啊?”徐坤压低声音说,“混阳只要没有感觉,就继续上课。学校没敢在大群里面说。”兰溪说,“那好吧。”

星期六晚上,兰溪洗了澡,感觉有点不舒服。等到十点半的时候,沂河人民政府发来一条信息,说兰溪是混阳,要去做一个单管。兰溪本来不想去做的。因为做核酸那里,基本都是阳或者即将阳的人,好好的,谁去做核酸啊。没有办法,她只好在第二天早上,去排队做核酸。外面阳光灿烂,却非常的冷。

兰溪站在混阳免费测试的那一组里,每个人都自觉离一尺远或者更远的距离。

兰溪一直袖着手,缩着脖子,她没有戴帽子。一直等到八点半,应该开始了,前面的核酸小屋还没有动静。一个穿防护服的胖胖的护士走过来。大家就急切问,怎么回事?说,医生家里有事,来迟了。又等了半个小时,前面终于有动静了。

等到兰溪做了核酸出来,才觉得手脚都冻麻了。她赶紧跑到自家车子前,坐上去。

兰溪一到家,就发烧了。

她说,本来好好的,做了核酸,冻了半天,肯定要阳啊。果然,夜里十一点,核酸出来,兰溪是阳性。

星期一,学校对凡是阳性的老师都不要求上班了。兰溪也没法动弹了。半夜里,量一下体温,39.3,两只胳膊酸溜溜的,浑身一点劲都没有,只能躺着。

兰溪第一天阳了,老公第二天阳了。阳了的老公比兰溪严重,一天腹泻五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发烧。兰溪倒是似乎好一一点了。她给老公吃了一颗布洛芬。他们食欲都还好,但是,浑身难受。兰溪也不做饭了。在粥店点了稀饭和包子。

这样静养了六七天,两个人基本都好了。

那天晚上,老公把晚饭都煮好了。兰溪在卧室里,老公在外面说了一句,“我回老家了。”也不等兰溪回答,外面就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兰溪想,这下完了,肯定婆婆或者公公也阳了。婆婆有心脏病,一年倒有大半年都在医院了。照兰溪自己的话说,医院要被她住倒了。公公糖尿病。这些基础病加新冠,不是要死人的节奏吗?

果然,兰溪打电话过去,老公说,今晚不回来了。天黑不好开车。兰溪就知道肯定病得严重,不然不会在吃晚饭的时候,叫老公回家。

第二天,兰溪再打电话,问老公什么时候回来?老公说,马上回去。兰溪一颗心算是放下来,估计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然今天肯定要住医院的。

中午,兰溪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住在舅舅家里。这段时间,感觉母亲住得偏远,应该不会感染上。打电话的时候,听母亲说话,还很铿锵,也就放心了。

到第二天,母亲打电话过来,忽然说不舒服了。并且说,舅母不舒服几天了,也不敢跟她在一起。兰溪心里懊恼地想,这病毒也太毒了。乡下那么偏僻,各家住都离好远,怎么也能感染。

下午,兰溪就跟老公开车去舅舅家。到那里,母亲正坐在大门边晒太阳,脸色灰暗,脸上的黑色老年斑越发明显。她赶紧拿出温度计,给母亲夹上。

等母亲把温度计拿出来,老公拿着温度计迎着光举起来仔细看了看说:38.6。兰溪说,“怪不得不想吃饭,赶紧先吃退烧药吧。”一边走到屋子去倒开水,拿药。心里庆幸,自己一家都阳过了,要是那几天,像死狗一样,都躺着,怎么照顾妈?

母亲吃了药,就回屋里躺下了。过了一会,兰溪又去屋子里,用体温枪给母亲在额头量一下,果然降下来了。

她问母亲,要不要吃点东西?母亲说,不想吃。她只好出来。

舅母说,这几天,基本都没吃什么。又说,那几天吃得好呢。干粥烂饭一吃一碗。

兰溪想,都是新冠搞的鬼啊,不然母亲好着呢。心里一边又焦虑担心,不知道母亲能不能熬过去。来的路上,有一家在做丧事,这几天,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虽然说,天天死人不奇怪,可是这个冬天也太频繁了。

到第三天,兰溪再去,量体温,又上来了:38.1。兰溪又给母亲吃了一袋风寒感冒颗粒。母亲有冠心病,布洛芬是不能吃的。

过了一会,兰溪再去量母亲体温,又下来了。

她知道,按照他们的经验,起码要反复三天,烧才会退下去。

兰溪心里很急,但是,又没有一点办法。她思忖着,要不要带母亲去医院?据说,医院都住满了,没有床位了。她也打听了一下,自己每次都请的那个护工,果然没有床位。

她看母亲似乎不是很严重,就没有动去医院的念头。

到第四天,老公在网上购买的血氧仪到家了。她赶紧带上,去给母亲量一下。一量:80,81。她就有点慌了。老公也在旁边说,这样的血氧赶紧要住院。她说,也住不下去啊。

老公说,只有去了,再想办法,挂个急诊再说吧。

他们开车带母亲到县医院的急诊,挂了号,就站在医生的工作台旁边等,他们身后是排着躺在急救担架上呻吟辗转的病人,兰溪都不忍回头去看。

等到医生接过她手里的挂号单,问了一下情况,看母亲站在旁边。说,像你家这样的,急诊不收,去急诊儿科室吧。

兰溪没办法,只好拿着挂号单,带母亲去找急诊儿科室。急诊儿科室就在走廊里边。他们进去,看人不多,前面是一个孕妇在问诊。医生很年轻,戴个口罩,不住地咳嗽。

旁边又来一对夫妇,抱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头上贴一个退烧贴。眼睛一直闭着,像是高烧了。

兰溪一直站在他们后面看,母亲在门边一张长椅上坐着,垂着头,在喘。兰溪看前面一个女的,请医生开了一张住院单。就说,“医生,给我也开一张。”医生看她一眼说,“你看人家干嘛,你就干嘛啊。”兰溪就不好说什么了。等到兰溪母亲看的时候,兰溪把母亲拉站在医生面前,医生看了一眼母亲说,“怎么回事?”兰溪说,“我妈高烧,血氧只有80,冠心病,肺气肿,脑梗。”医生把一张住院单拿过来说,“给你家也开一张吧,没有床位,慢慢排队。现在,给你开一张单子,去做验血,然后到发热门诊挂水。”兰溪说,“谢谢医生。”

兰溪拿着单子给母亲交了费用,就去验血。验血的护士说,“还要做一个核酸。”兰溪说,“做吧,正好看看我妈是不是阳了。”

兰溪带母亲验过血,做了核酸,就带她去发热门诊。

眼看天快黑了,外面都上黑影儿了。

兰溪站在发热门诊里面,里面的椅子上到处坐了人,吊瓶挂在金属杆子上。

兰溪问护士,母亲要挂水怎么办?护士说,去药房拿药。兰溪去药房领了药。护士去兑了药水,放在一个塑料框里,拿到护士台上去排队。

等挂到母亲的时候,兰溪说,“医生,我妈有一个床位,还有一个氧气呢。”护士说,“单子给我看看。”兰溪就把单子拿过去,护士说,“一直往里面走,找到有氧气瓶的床位,就坐那里。”兰溪提着药水瓶,带着母亲往里面走。

里面有好几个房间,床位上都有人了。只有一个房间,空着一个床位,却没有氧气瓶。兰溪让老公先看着,自己去找护士。护士一直在忙。答应了马上来,却迟迟不来。兰溪又去催一次,才来了。

护士看一下,说,没有氧气瓶啊。就打电话给急诊,请求支援。过一会,氧气瓶来了,又细又高的氧气瓶。护士在那里拧,也拧不动。兰溪叫老公,“你去帮一下呢。”老公过去就拧下来了。母亲插上氧气,立刻就好多了。过一会,兰溪给她测一下血氧:96。母亲好过多了。兰溪说,“两瓶水挂完,要不要回家啊?这里又不是住院部,难不成在这里呆一夜。”老公说,“回家血氧就掉下去了。”兰溪想起上一次要买的制氧机。她说,“我去买一个制氧机。”

兰溪花了2450元,买了一个3升的制氧机。本来,之前兰溪就要买的。3升的制氧机2100元,5升的制氧机2400元。还可以刷医保卡。现在好了,3升的2450,不还价,还要现金。兰溪咬咬牙,就买了。医院住不下去,母亲的生命岌岌可危,只有买制氧机,回去自己想办法治疗。

母亲挂了两瓶水,兰溪就带她坐车回家了。

到家里,老公把制氧机就拆开来,给母亲用上了。你别说,氧气用上了,母亲突然就舒服了。兰溪把粥店带回来的青菜粥给她端过去,她就吃了。

兰溪心里的石头就慢慢放下一点。

第二天,兰溪上街买了排骨在锅里烀着,给母亲喝了半碗牛奶,吃了一块蛋糕。过一阵,又给母亲吃了风寒感冒颗粒。她量一下母亲体温:37.8,还是有点热。不过,好一点了。医院打电话过来,兰溪一高兴,以为有床位了。说出来的话却是,母亲核酸出来了,是个阳性。并且问了母亲住哪里,叫居家隔离。

老公说,这下,医院更不会让你妈住了。

兰溪这个时候,也已经死了让母亲去住医院的心了。

每天,兰溪用血氧仪给母亲量无数次血氧,两天里,就把里面两节电池用完了。只好又换两节新的。

母亲血氧慢慢好一点了。也不喘了。温度也慢慢平稳下来。

就是有点咳嗽。兰溪给母亲吃阿莫西林,喝止咳的枇杷露。到小区的健身器材那里,捋了好几把枇杷叶子回来跟冰糖放在一起熬水喝。

眼看七八天过去了。母亲说,她感觉好多了。说,估计死不了了。

兰溪的一颗心真放下来。

这一天,兰溪在朋友圈看到朋友家一盆非常漂亮的蝴蝶兰,她自己也想去买一盆了。

兰溪到花店的时候,花店的老板娘刚刚把玻璃门推开来。看兰溪进去,就笑着招呼说,“出来好早啊。”兰溪说,“一心想买一盆蝴蝶兰呢。”老板娘说,“蝴蝶兰没有了。那花冬天开特别艳丽,所以行情不错,昨天最后一盆,也卖出去了。”兰溪有点失望,说,“我就想买一盆蝴蝶兰。”

老板娘说,“你可以再看看其他的花嘛,还有好看的呢。”兰溪说,“算了,等有蝴蝶兰再买吧。”老板娘说,“那要等到年后呢。现在是没有了,也进不到货了。疫情,发货也特别的慢。”兰溪说,“好吧。”

兰溪带着失望的心情,从花店里走出来。外面还是很冷,阳光有点稀薄,兰溪缩着脖子,骑车往家里走。

日子一天天往下过,春节越来越近了。

兰溪每天在家服侍母亲,打扫卫生,心里总是想着蝴蝶兰。那样美丽的花朵放一大盆在客厅里,绚烂地开着,多有春天的气息啊!好像春天就快到了似的。

那天,兰溪到街上去买肉炸团子。兰溪多少年没有自己炸团子了。因为每年放假都很迟,那几天,要送礼给长辈。又要打扫卫生,买一些过年必须的物品。她对烹饪本来就不按行,因为时间问题,也就不去炸团子了。馒头呢,儿子又不太喜欢吃,做不做也无所谓。虽然弄馒头,家里就会特别有过年的气氛。

但是,过年就是过年,没有这些,看晚会,贴对联,送年礼,买鞭炮,压岁钱……哪一样又不是过年的气氛的一部分呢。

今年因为疫情,比每年早放假一个星期。兰溪就想炸团子了。

她骑车在街上,喜欢东张西望的。她的眼睛又不由自主望到那家熟悉的花店了。

她索性又下去看看。这一看,居然看到花店的架子上好几盆漂亮的蝴蝶兰。她的心也像花朵一样开放了。又像冰冻的酥油遇到暖意,慢慢地化开了。

她大声喊老板娘,“蝴蝶兰多少钱?”老板娘进来说,“一个花头35,这个花盆8个花头,280。”

她笑了,说,“给我拿下来吧。这蝴蝶兰真漂亮。”老板娘说,“本来昆明都不发货了。因为是老顾客,我说,你随便多少钱,不讲价,有就给我发过来。钱立马打过去。”

兰溪说,“真好啊!”

一盆紫罗兰色的花朵摇曳的蝴蝶兰,就放在兰溪的电动车脚踏上了。

兰溪也不去买肉炸团子了。她一路春风满面地带着一盆蝴蝶兰回家去了。

2023 1 8

2023年.1.12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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