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古城

平遥古城

郭苏华

大巴车从雁门关出发，一直开，大概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平遥古城。远远的，看到那些古老灰色的城墙和楼宇，听导游介绍说，这里是2700年前的古城，心里被这样庞大的时间洪流震撼，一直望着它在暮色里，渐渐地消失。

我们住宿的地方就在古城的对面，隔一个停车场。

此时，我们住宿的平遥民宿会馆灯火辉煌，红红的灯笼，挂了满院子。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建筑，门前的亭台，哗哗流淌的石磨水车，无不令人感到置身在一个《大红灯笼高高挂》或者《聊斋志异》的世界里。

我们穿堂过院，跨过高高的石阶，走到二楼的宾馆。开了门进去，仿佛进入了古典的时代，好像我们就是电视里或者聊斋里的一个女子或者男子。墙上挂的画竟然是一张地契。这就更增加了穿越时空的年代感，一瞬间，令人产生了错觉。

陌生，诡异，奇怪，时空的交错，令人恐惧又恍然。

一个人洗漱之后，穿过院子，到外面去吃饭。在隐约的夜色里，可以模糊地看到对面延伸的城墙。西周，多么遥远的时间。在漫长的时光的坐标里，那个点，非常的靠前。有多少的历史，人事都消散在这里。活着死去，光荣梦想，爱恨情仇，那么多的生命，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湮没于此。

我忽然就感到恐惧起来。好像看到那么多死去的人，躺在古城的下面。他们的灵魂在古城的黑暗的角落里游走。

我到底害怕什么？时间，死亡，历史，在这样庞大的时间面前，我变得多么渺小，就像水滴一样，落在时间的地面上，瞬间就会消失一样。

走出停车场，转一个弯，古城对面，就是一条灯红酒绿繁华热闹的街市，街道上的车子已经水泄不通，行人都走在店铺的门前。一溜下去，大部分是金色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这里的世界与对面的黑暗的神秘的几千年的古城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是五湖四海的游客，他们在这里汇聚，熙熙攘攘的，有的刚刚到这里，准备好好逛一逛。据说，这里的小吃就有一百多种。导游介绍了一种叫碗托的小吃。说，像面皮却又不是面皮，非常好吃。一路来的小孩子，晚上都吃了。

我一个人在街上走着，陌生的街市，遥远的时空的切换，使我一点都不从容。我是一个带着沉重肉体与沉重思想的游客。一个不太合时宜的游客-----灵魂在这一刻，变得滞重，一点都不轻盈的游客。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组团里的游客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只有我跟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男孩子是单独出来的。

他们都一起出去了。而我就像一个孤独的幽魂一样，在街上游荡。是因为我一个人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时间深渊里的古城，成了我的灵魂的梦魇。

草草吃了一碗25块钱的鱼香肉丝饭，就从热闹又孤独的街市上，回到了酒店。

大概因为这种诡异的氛围，或者对内部结构的陌生和恐怖。我洗漱了之后，就休息了。其实，也很累了。

夜里三点四十，在朦胧中看了一眼手机，我有夜里看朋友圈的习惯。忽然就刷到一条非常长的朋友圈，一看就几乎要惊跳起来：来平遥古城前刷了一下抖音攻略，知道这里是《床下有人2》的取景地。半夜两点多，浴室忽然有东西掉下来，然后，床猛烈地摇晃起来。难道有鬼吗？吓死我了。后面一大串的惊叹号。我看到这里，心脏几乎要骤停，把手机倒扣，好像手机里就有鬼。侧耳听房间里最细微的响动，好像有一点点响动。然后消失了。大片的恐惧就像浙江大潮一样，淹没我，我一动也不敢动。想打电话，可是，这大半夜的，打给谁，给谁也不能打。

就那样，在无比的恐惧里，那些电视里看过的画面，对面古城的影子，不断在脑海里游走，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睁开眼睛。好像周围全是鬼魂。

好不容易挨到五点十分，窗外有朦胧的亮光。我起来，拉开窗帘，看到对面青砖青瓦的房屋，古老的精致雕刻，红红的灯笼，也已经熄灭。

一切如常，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到六点多，起来洗漱，带了行李到前面，导游和几个游客都在门前坐着。我叙述昨晚的事情，他们说，山东地震了，这里受了一点影响。不过，除了那个夜里玩游戏到两点半的十七岁小男生有感觉，其他人都没有。我说，我被他朋友圈要吓死了。本来住这样的房子，就容易产生很多联想-----电视和小说看多了。都是里面画面情形的再现。

人到齐了。从宾馆出来，穿过停车场，走到对面古城下，古城下停了许多的游览车。一辆车可以坐十几个人。我们分两辆车坐了。

游览车穿过高大的古城门，在城墙下飞速地开动起来。

我们看着近在咫尺的古城，都有了深深的说不出的感慨-----古城墙很多地方都坍塌了，露出风雨剥蚀后的坑洼不平的黄色灰色泥土，就像蜂窝一样。有的地方用塑料纸裹了起来。我们看着这些泥土，好像看的不是泥土，是时间的印迹，是岁月，是漫长的人生。

这是时间镌刻过的痕迹。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导游说的是个2700年，其实是2800年。

在时间的面前，我们会恍惚起来。西周，在书本上读过的，每年都让学生识记的那些时间事件地点历史人物，都模糊起来。好像与眼前的一切都无法对上号。

车子在古城的小巷里，飞快地穿越-----衙门街，南街，北街，东大街，观雨楼，听风楼。

下了车，在古典的大街上慢慢地走，到处可见明清时期的建筑，好像在古代的时间里行走，而自己的身份也变得恍惚与可疑。也许自己就是古代的一个女子，一个人在街上来买些日用品，或者随便逛逛。然而街上店铺里的现代气息浓郁的小吃----冰棒，泥人，明信片，碗托，各种的小吃，行人的衣着，又把你拉到现代的时间里。这是一个古典与现代文明混杂的时空。

在这样的地方旅游，你会被一些深刻的东西震撼。地理上的时间上的空间上的历史上的古典与现代的杂糅上的，这是旅行带来的意义吗？思考就像面筋一样，被无限拉长，有了韧性。

中午的北部地区，还是比较热的。但是，在这里，也充分感受到了北方地区早晚的凉爽。云朵变幻的美丽，走在街上，就像走在天凉好个秋的秋天一样。

平遥古城的城墙上面，我们并没有选择去走一走，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站在古老的城墙上，看一座座逶迤的城楼，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绵延不绝似的。关于生命的遐想会有更深邃的事物掺杂进去吧。

啊，北方，有座古城，牵引着时间里的我们，一再地沉潜，激荡，思索……

2023 8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