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古典的江南叙事

温暖古典的江南叙事

郭苏华

----读女作家王苏阳的长篇小说《五色》

甫一翻开常州女作家苏阳的长篇小说《五色》，浓郁温暖潮湿的江南气息，就扑面而来。这是南方作家特有的气息，带着南方热烈的阳光和植物浓烈缠绕的气息：“在东风街上，再没有比这三兄弟更好看的男人了，他们三人，走在街上，，引得人们频频侧目。”

“光明照相馆的橱窗里挂着三兄弟的合影，每个人都帅气十足，但又帅得各不相同。章木端正秀气，章林生动风流，最小的章森纯真敦厚，露出白白的虎牙。不在照片上的姐姐章桂，鼻如悬胆，嘴如樱桃，眉如细柳，活像从古代走出来的仕女。这四个人统统像极了母亲田馥丽，没有半点父亲章友棣的影子。”

小说在一种强烈的江南特色和时代感里缓缓拉开历史的长镜头。走进我们眼帘的就是这三个男主人公。他们带着南方的秀气与优雅，以及老照片的古典来到读者面前。

“光明照相馆”“海鸥照相机”“乡下粮站”“火钳烫卷”的头发……八十年代的独有的烟火生活，就这样像胶片一样，被回放到我们的眼前。

七十年代生人的小说家就这样不知觉地把历史带入了小说之中。因为他们就是历史本身，当他们走到一定的年龄之后。

小说的特色之一是淋漓氤氲的江南叙事，大概是因为王苏阳是典型的江南女作家，所以，读她的小说，那种江南元素就被不由自主都带出来了。你会想到苏童的小说，朱文颖的小说，叶弥的小说，格非的小说，。好像他们都是许多江南元素的一个映射和综合。

小说里面那种细腻的缠绕的温柔的情愫，都一点点在小说里，氤氲开去，就像水墨画的点染。这样一种特色真的特别迷人。作家的语言是温润的，潮湿的，到处都是江南的气息，好像江南的植物把读者的心灵也染成了各种缤纷的色彩，江南的雨把读者的心也变得湿漉漉的。

我读着读着，就会想这样一种行云流水的语言到底要怎么样的锤炼才能达到-----没有一处让你读起来佶屈聱牙的。

我完全被小说的气息迷住了，就像遇到一个江南的美人，在她流转的眼波里，耽溺了。

我可以稍微举几个例子：“他写到了第一百首诗，就像平静的湖面长出了深绿的菱角，湖底下根茎错综复杂，叶片纠缠不清。他眼圈发青，晚上熬夜晚睡让他变丑了，他总是一副宿醉中刚醒的样子，没喝酒啊，却迷迷醉醉脚步发轻。”

小说写到这个样子，难道还不够迷人吗？像这样的句子，在小说里，可以说俯拾皆是。

我在这一湖荡漾的水波面前，沉醉不知归路了。

小说的另外一个特色是历史感和时代感。我在前面就说过了，七十年代的小说家，在小说中已经不知觉地赋予了小说历史的东西。因为小说家也是历史的一部分。她（他）无法挣脱历史加诸给她（他）的烙印。另外是到了这个年龄的作家，都不知觉地对时代和历史有了书写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小说里关于舞池的那一章，完全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新鲜事物。我记得我们读初中的时候，霹雳舞突然兴起，镇长的儿子在教室的水泥地上，跳霹雳舞，翻空心跟斗，一种从天外涌来的那种新鲜的事物，在一瞬间，就像浪潮一样击打着偏僻落后保守的人们的心田。人们感到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什么来到了我们中间。

小说里写叶以乔的下海，林光明携款出走，大户室，阁楼，别墅，这些小说里的事件情节，都是时代的产物。而小说里的人物，就在时代的浪潮里被不由自主推涌着向前的小人物。

章林从一个成功的商人变成了一个罪犯，出狱之后，落魄到谋生都成问题了。叶以乔下海之后，吃够了苦头，还是回到了单位里。林光明从外面回来，变成了一个大款，盖了豪华的别墅，在那里曲水流觞，文人雅集。

林光明在离婚后，工厂破产了。

无论是章林，叶以乔，还是林光明，他们都曾经是时代的弄潮儿，他们想在这个机会来临的时代里，搏击一把。他们一开始是野心勃勃的，也是那个时代赋予的。

他们有过辉煌的时刻。特别是章林：不断地换房子，换女人。还有好似衣锦还乡的林光明，好像一下子过上了上流社会的生活。但是，他们最终都败下阵来。

时代嘲弄了他们。不，是他们戏弄了时代。1992年的春天，是一个美丽的春天。他们都想抓住这个春天。他们看似抓住了。但是，他们的行为了充满了投机和任性。

所以，他们的结局是他们应当的命运。

小说的第三个特色就是小说的人物形象。这篇小说里，人物众多，理清了还真不太容易。从这一点上，我又不得不钦佩小说家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如此清晰，如此缜密。

说远了。继续说小说的人物。小说以一个女孩子叶菩提的视角来观察小说里主要人物的生活。

小说开头交代了叶菩提眼里的了章家的三兄弟的外表之后，下一段立刻来了一句：叶菩提觉得其中最好看的是她的二舅章林。

小说第二段说，章林生动风流。这和后面章林发财之后，不断换女人，正好有了一个遥遥的呼应。

叶以乔第一个下海，赚到的钱却被他的徒弟林光明领走了。实际上，就是骗走了。小说里的林光明和章林几乎就像一个人。或者一个人的两个面。

他们胆大厚颜无耻，花言巧语，章林在炒股之后，做了牢。

他们的面目是清晰的，又是模糊的。他们好像是一个人，却又好像是一群人。一群时代里的充满了历史感的人。

他们无耻，勇敢，他们风流倜傥，他们敢作敢为。不断地换女人。

最后，他们就像时间一样，衰老了，身体像风箱一样，到处都漏风。

他们也是时间里的人，在时间面前，多么的不堪，那些年轻的就像山野的风一样呼啸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就衰朽了。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叶菩提，这个女孩子，从小被送在外婆家里，她的身体里似乎鼓荡着一种不安的敏感的东西。她的感觉是敏锐的。但是，在她的命运里，也有一种时代的东西。她被出轨了。

这真不是一个稀奇的事情。

小说里，每个人都担负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命运。无论是早就死了老公不断寻找男人的母亲田馥丽，还是稍微有点平庸的叶以乔，风流大胆的章林，一副暴发户嘴脸又很快落魄的林光明，带着江南巫女气息又被现代爱情伤害的叶菩提，有点俗气的章桂……

他们都是时代里的平面又立体的人，他们被时代和自己的命运挟裹着，脚不点地地往前走。

他们的身上烟火气，时代感，命运感都是满满的，仿佛也溢出来一样。

这本十六万字的长篇小说里面涵盖的内容，丰满而淋漓，超越了十六万字本身。

读这样一本小说，美好的，是享受的，也是幸福的。

我愿意再读一遍，再读一遍，在一种古典的江南叙事里，一次次沉溺。

2024 2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