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乌米饭

眼下渐入秋高气爽的季节，每每秋季来临之时，按照浙西农村一隅方地的习俗，母亲自小在这片村落长大就会操劳做起乌米饭，据说谁家的孩子吃了乌米饭，来年总会有好的预兆，让老辈们放心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好好地学习功课，所以每年这个季节的时候，我似乎都在企盼垂涎欲滴能闻到乌米饭的飘香，这味能延至整个村落、小巷，大有“闻到乌饭香，神仙也跳墙”的境界，当然这也是一笑了之的自我安慰罢了，然而促使我此刻夜灯下含泪提笔的是属于母亲的那永远的乌米饭———“暗中时滴思亲泪，只恐思儿泪更多。”

儿时记忆里的乌米饭，因当时生活和经济条件拮据，好像只有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这样奢侈的美味佳肴，往昔的岁月浮现出我7、8岁的样子，那时70年代估计也只能清茶淡饭充饥饿一顿、饱一顿的度日，母亲也期盼秋天的到来，母亲知道我是最喜欢吃的便是乌米饭了。秋叶洒落一地，村落外的山坡野外就有乌饭叶可以摘剪了，母亲总会带上年幼的我，挎上竹篮、带上剪刀，来到村庄郊外的野菜地和小山坡上，手把手地教我如何识别、采剪乌饭叶，还告诉我乌米饭的来历传说，说是因为释迦牟尼的弟子目连，为了吃到饭，想办法用南烛叶捣汁染米，煮成乌饭送去，饿鬼们不敢吃那乌饭，天底下的母亲才终于得以饱腹，老百姓就可以年年吃上乌米饭了，来纪念目连这位孝子。但儿时的我听了也似懂非懂，反正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就像模像样的照着一旁母亲的采剪乌饭叶的方法，我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剪下来放入竹篮，小嘴上还不停的一边唸叨“小叶子呀小叶子，对不起呀对不起，把你剪疼了。”母亲在一旁不禁地微微一笑：“你这个傻孩子，你还和乌饭叶做起好朋友了。”我也“哈哈”一笑吐舌头俏皮做了一个怪脸。每次有母亲带着我采剪乌饭叶，都感觉有使不完的劲，让我每每满载而归的满满两大篮子。

到了黄昏回到家里之后，母亲便会立马手脚利索地将乌饭叶一片一片的洗净，看着母亲娴熟、麻利的动作，懵懵懂的我自然心知肚明母亲是想让我能够早些吃到乌米饭，我就在一旁看着母亲将乌饭叶浸泡在大木盆里，再将一年来辛苦劳作赚来积累起来的糯米也洗净，和乌饭叶的水混在一起浸泡若干天后，原先白白净净的糯米就变成了乌黑米，母亲还是不厌其烦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把乌黑米用清水淘干净，再将放入蒸笼屉上用沸水蒸熟、蒸软，而我却傻乎乎地等侯在火炉旁，嘴里不停地唸叨“香香的乌米饭呀，陪伴着我的嘴呀，帮我解解馋呀！”母亲听着我的顺口溜，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当然也很知道我急不可耐地想吃喷喷香的乌米饭，其实这不正是天底下做母亲的对待自己孩子的怜悯共性吗？当乌米饭蒸熟后，母亲就盛舀到碗里，因为母亲知道我爱吃甜的，然后把白糖加入，我闻到飘着一阵阵醇香的乌米饭，真的感觉自己当了一回“神仙也跳墙”的吃客了，我大口吃上了第一口，母亲在旁一边叮咛“别急，慢慢吃，小心烫着。”我看到母亲的神情是一种心酸与怜爱。

从孩提时代伊始，母亲的乌米饭就一直陪伴着我的幼年、少年和青年的岁月成长，特别是每每准备启程要在外求学、考学之时，母亲那种对孩子的牵肠挂肚的酸楚情感溢于言表，年少的我也永远不会忘记那句诗“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而让我愧对母亲的于心于情。现在夜灯下，我不免会想起卅年前的一桩往事，少年时期的我准备前往沪地考学于上海戏剧学院文学系专业考试，母亲考虑我在沪上时间会较长，恰恰那时亦是秋季时分，母亲当时是腰部旧病疼痛复发，请假在家休养的，但为了我在外考学能吃上乌米饭，就在白天分3次前往村庄外的小山坡上去采剪乌饭叶，有一天还下起了雨，母亲是撑着伞一边采剪的，而当时家人也不知道母亲去山坡的。在我临近准备去沪上的前一天凌晨，我起床上卫生间解手，我就看到厨房里的灯照射过来，我顺便探头却只见母亲在厨房坐小凳子上搓洗乌饭叶，浸泡糯米，灯光倾射在母亲皱褶的双手上，一边用力地用搓衣板来回搓乌饭叶，看着凌晨中母亲劳作的身影，我眼眶不禁流下泪水，我心里很清楚，母亲是为我准备出远门考学带上的乌米饭，我慢慢地走进厨房，来到母亲身边说：“妈，你腰不好，怎么还要起床这么早？”，“妈起早习惯了，也睡不着了，起来干干活也舒坦。”还一边叫我赶快上床再去睡，此刻的我哪里还有睡意，就坐下来帮着母亲一起搓着乌饭叶，虽然动作不娴熟，我的泪水不停地滴到了乌叶水里，母亲知道我心里不好受，说：“妈就想让你在外考学能吃上新鲜的乌米饭，也能考出好成绩呀！”我不停地点点头，似乎所有对母亲的情感全都化在了木盆里的乌叶水了。母亲天性对孩子的大爱正如夜空里闪烁的繁星一样，为你指明人间的母亲之爱，一句诗词从夜空中流过“林间滴酒空垂泪，不见丁宁嘱早归。”

母亲的乌米饭，我的岁月中似乎都有的吃，但吃到的是不也正是这句话吗？———“能留下来的，才是一生最值得珍惜的。”是啊，能留下来的是母亲的乌米饭的余香和永远永远的无尽的思念和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