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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卫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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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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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老晒谷坪

消失的老晒谷坪

郭卫豪

 

    苍郁的青山之下,是一块杂草丛生的大草坪。草坪里有摇头晃脑的马尾巴草,也有匍伏蔓延的牛鞭草,还有说不出名字的草都在那里疯长着,间或有几野菊花藏在那草丛里无声地窃笑。尽管它们显得那么生机勃勃,而我却甚觉令人生厌因为它们遮去了老晒谷坪的面容,泯灭了老晒谷坪的笑声。

这里原来是一块大晒谷坪。它沉淀着父辈们青壮年时的欢笑和汗水,也磨炼着我们这一辈年少时的坚韧和力量。八月“双抢”是一年中最艰辛的时节。在晨鸡初鸣、晨曦乍露之时,父辈们便扛的扛打谷桶,挑的挑箩担,陆陆续续奔赴了收割的前线。睡梦中的我们,往往被大人雷鸣般的喝声起,在迷迷糊糊中,手握镰刀,肩挑箩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田野,与一束束禾苗共舞太阳从山头爬上一竿子高的时候,谷桶里已经堆满了黄绿相间的毛谷于是,一个个挑夫担着满筐的果实,在田野上健步如飞,而这里面也常有我们踉踉跄跄的身影。宽广的晒谷坪上会堆起一座座小山丘,然后又立即被夷为平地。我们在田野的小径上,在晒谷坪的包容中,踩出了坚实的脚掌,磨出了宽厚的肩膀。小妹妹们往往是父母们的“掌上明珠”,居家后勤,成为了晒谷的行家理手。不管阳光是如何的毒辣,每隔一段时间,她们就会戴上斗笠,拿着耙子,在晒谷坪上从从容容地刮着,刮走了稻叶和秸秆,刮出了一片金黄的地毯。

当夕阳西下,阳光不再扫射晒谷坪时,父母们会带着年少的我们收获一天的成果。我们金灿灿的稻谷从四面刮到一堆竹制兜或铁皮兜送进风车顶的大口里风车飞快地转着鼓风轮,走了瘪谷和叶,流出了一排排颗粒饱满“黄金”,引得父辈们满面春风

晒谷坪上,也有风云骤变的时刻。刚刚明明是骄阳似火,忽然层层黑云从远处来。此时,母亲便会放下手中的活,大声喊道,:“卫伢子,灿妹子,波伢子,快点收谷去,雨要来了。”大人们听到呼喊声,挑的挑,拿的拿荡耙子,紧急出动,争先恐后,在晒谷坪上演绎了幕幕抢收稻谷的精彩镜头。待我们三脚并作两脚,把最后一担稻谷挑到屋檐下,便噼哩啪啦地落下来了。母亲便会笑着说,好险,幸亏比乌云跑得快,不然又得多晒几个日头。

老晒谷坪也曾放飞着我们的梦想。成叔是镇上的电影放映员,晚上到处放电影,也有的时候没有接到任务,便在晒谷坪上架上屏幕,摆上放映机。一看到这架势,我们便催着母亲早早煮饭。当夜幕来临时,电影开映。此时,晒谷坪上人山人海,全村各组的人都赶来了。大人们边看边聊,而我们这些孩儿们却早早地站在最前排,聚精会神,一动也不动。我们看过《少林寺》,梦里都在拳打脚踢伸张正义;我们看过《高山下的花环》,常常磨拳擦掌争着当英雄勇士;我们也看过《上海滩》,两个月后仍然在模仿周润发的正经帅气。而当新春来临之际,或者冰雪融化之后,晒谷坪上就会有“蛟龙”腾飞。龙头由虎背熊的父辈们把握,龙身强体壮的叔叔或大哥们举着我虽年小体弱,往往被他们凑数耍龙尾巴。父辈们耍龙灯时总不忘说的那句话,“要多读书成条龙”一直回响在我耳边,成了我心头的座右铭。从小学到中专,从参加工作直至现在,书香一直缭绕在我身边,时时熏陶着我的心灵。

回想到记忆的深处,我禁不住拿着一根长棍去拨开草丛,想看看老晒谷坪是否为我留下一张残缺的照片,然而只是在草丛的根兜处,发现几颗纸团和几张纸板。童年时的嬉戏打闹和欢声笑语一下子就涌现在我眼前。

我和春牛、夏蝉还有秋桐是同年人,经常在晒谷坪上玩耍。我们在坪边的水泥槛上用力敲纸团,看谁的弹得更远,在纸团的远近之间用手掌丈量幼稚和童真;我们把废纸折成四四方方的纸板,看谁能打翻谁的纸板,在翻与不翻之间以臂膀挥舞着友情和快乐……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父辈们都先后住上了新屋,每个人屋门前或者楼顶上都有了一块大坪,老晒谷坪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我和春牛夏蝉、秋桐他们也都早已远走他乡,独在异乡为异客。也不知多少年无人光顾无人打理这晒谷坪,给那些见缝就钻的杂草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再去寻找它的音容笑貌时,它已只能是我们心中的幻影。但老晒谷坪上父辈们带着我们辛勤劳作的背影,我们这一辈孩提时的追逐嬉戏,却永远雕刻在我的心中。

    太阳渐渐西移,晚霞映满天边。父亲来到了我的身边,轻声地问我在做什么。我侧首看见那稀疏的白发在风中飞舞,禁不住泪湿眼眶。父辈们的坚毅与强大在沧桑和岁月的浸泡,已变成了蹉跎与脆弱他们古稀,须发全白满额沟壑;而我和春牛夏蝉秋桐,也已是知天命之年,事务缠身,难叙当年。好想时光能够倒流,老晒谷坪恢复如初,父辈们仍然可以在晒谷坪上声如洪钟,步履矫健;而我和春牛夏蝉秋桐他们,依然能够一起纸团打纸板、看电影、舞龙灯,与父母们一起担谷、晒谷、收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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