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月龙桥
郭卫豪
夕阳西下,大地沉浸在满天的余辉之中。飞禽走兽、花草鱼虫,都披上了淡金色的薄纱。在那四面青山围绕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古老的桥梁。她叫月龙桥,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晚上。那夜,皓月当空,一条银龙空中盘旋而下,迷上了这里的河流山川,化身木桥,卧在宽阔的河面上,方便八方行人遮风避雨和来来往往。
她曾迎送过不知多少南来北往客。两旁的长板凳上,浸染了无数商贾歇息的汗渍;高高的廊柱上,缭绕着无数少儿嬉戏的笑声;宽大的桥板上,印下了无数村民挑担穿行的身影。
可如今却冷冷清清,几乎无人光顾,有如“寂寞沙洲冷”的遭遇。
她的前方是一马平川的田野。战火中的稻田是那么贫瘠,那么荒凉,曾经布满月龙桥多少忧伤多少心痛;平和的岁月里,人们日出而作,繁忙耕耘,曾经拥有月龙桥多少期许多少赞赏;如今的光影中,已是多少次浓绿,多少次澄黄,在反反复复地诉说着岁月的匆匆和农作的希望。站在桥亭上放眼望去,一片片稻叶正在贪婪地吮吸着甘露,一线线谷穗正在尽情地享受阳光。一辆庞大的机械从田野的一边径直开到了另一边,巨大的嘴里吐出了一袋袋金黄。这收割的速度已昔非今比,然而那收割的人中,仅有几个熟悉却已佝偻的背影。
桥下是清亮的河水,似流非流,面无表情;河旁一棵棵枣树,满树的枣子与风共舞,枣香总在月龙桥旁飘走,枣子总在草丛里飘落,不再与月龙桥共享它的芬芳;夹杂在枣树间的杨柳垂下长长的枝条,深入河水之中,只是自顾自地垂钓。
莽莽苍苍的山上,茂密的树林增强了大山的雄伟和神奇,改变了百年前它那憔悴苍凉、布满疙瘩的脸庞。可是它还是不言不语,不与月龙桥相视相笑。它那高昂的头总是望着远方,让人感到它虽近在咫尺而心在他乡。
两百米远处,一座现代建材建造的新桥,渐渐消失了月龙桥日积月累的名气。它坚不可摧却又毫无引力。虽然大大小小的车辆倚仗它才能过河,但却无人愿意停下片刻欣赏它。而它竟然从不侧首与月龙桥聊聊心里话,倾吐自己心中的不快。
曾有清末大儒面对此地旖旎风光,留下了“两派交流好向此间寻活水,双峰对峙更从何处仰高山”的名联。赞山赞水,却对月龙桥置之度外。月龙桥有着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富丽宏伟,桥上清上徐来,沁人心脾,可是为何就再也引不来众人赞赏的目光。
她老了,曾经多少奇丽的风貌,已被风雨褶皱,被烈日镂空,被岁月消磨。
她已很少有人光顾,极少有人陪伴。只有身后,那栋墙上写着“到组织上落实政治落实军事”标语的土房,一直在默默地为她守望,证实她穿越三个世纪的秀美与迷人。
夕阳不停地落下,直至被夜色吞噬了它最后一点光芒。此时,一支雪白的手电光照着桥亭摇曳不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蹒跚地走上桥亭。他的左手颤抖地握着的二胡,在泛着被沧桑磨出的亮光。
桥亭周围,蝉鸣声和蛙声裹杂在一起,使劲地叫唤,想要驱赶夜的沉寂;不远处,稀稀散散的几座屋里,亮起明亮的灯光,却衬出了夜的黑沉。
桥亭里,断断续续地传出了二胡的声音。一曲琴调缩小了月龙桥的孤单,“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连风都听不到听不到……”那悠美而又略带悲凉的琴音,断断续续地在河水上空涌动着弥漫着,飘向那夜色的深处,飘向那闯荡在远方的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