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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卫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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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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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老井

郭卫豪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驱车赶回了老家。从母亲的口中得知,我们那个湾里,准备要整修老井了。她指着门口张贴的一张红榜告诉我,湾里每户人家出五百元以上,采取招标方式,包给承包方修好,还要做防护栏和防护门。我一听顿时乐了,多少年没有提到过老井了。忽然提起,似乎很多年没有见过儿时的伙伴一样,即将与自己相见了。我按捺不住激动和好奇,蹦达蹦达地去看那久别的老井。

老井其实离我家不远,只是两百米左右的距离。它平躺在一丘田的边上,一条大约宽2米的毛路与其擦肩而过。那毛路以前是一条泥巴路,现在铺了不少石砂子。我踏着石砂子走到了老井的面前。老井的边围是十多块二尺见方的青石板拼接而成,在阳光的照耀下,青石板依然泛着柔和的光泽。中间是一汪清泉,还是如孩提时所见到的那样清亮。只是在井口深处,已是水草丛生,错综纵横。庞大的水草群落已经遮住了小鱼小虾的身影了。面对着这口老井,孩提时的一幕幕情景晃动在我眼前。

老井的傍晚是十分热闹的。每当夕阳西下,同一屋堂的大孩子们就会相互吆喝,“挑水去啰,挑水去啰”。于是孩子们便挑着一担担水桶,前拥后簇地向着老井走去,边走边聊,边说边笑。一会儿便到了老井边。大家围着老井,排成“C”形,陆陆续续地将水桶趴到水面上,只见那井水慢慢地流入水桶中,一会儿水桶就满了。这时,一缕阳光从天边射来,铺洒在水面上,构成了一幅美好的舀水图。大家挑起水桶,有序地从井边走上马路,排成一字形的长队,别提有多壮美了,然而他们姿态各异,有的双手双手提着水桶的绳索,怕水桶从扁担上滑落下来;有的两手撑着扁担,怕肩膀承受不起;有的却健步如飞,水桶里只是略微泛起涟渏;有的却踉踉跄跄,水桶里涌起“滔天波涛”。但是大家都用尽力气,从不丢下水桶。即使实在担不动了,也只是半途歇一歇。日复一复的挑水,壮实了我们的双腿,厚实了我们的肩膀,培养了我们今天吃苦耐劳的品质。

老井的水是有药效的。它滋润了井壁上的青苔,使它成为了一剂良药。记得小时候,不知什么原因,班上有一个同学得了红眼病。红眼病是不能对视的,一对视很可能被传染。不巧,我可能因为好奇多看了那个同学几眼,得了红眼病。母亲不知所措,幸得邻居提示,可以拿井中的青苔覆上眼睛治疗。于是母亲便从井边采摘了一些青苔回来,放在一个大碗里,用井水养着。到了晚上,我睡之前,母亲用青苔蒙上我的双眼,叮嘱我不要动弹。为了早点治好眼睛,我只好控制自己不动,迷迷糊糊地睡了。天亮后,竟感觉眼睛舒服多了。一照镜子,“红猫眼”消退了很多。后来又覆了两次,竟彻底好了。

每到秋高气爽之时,我们那湾里就要淘一次井,把里面的渣子淘出来,把井壁清理干净,让老井趵水趵得更充分。要淘井的那一天清晨,出头人一声招呼,“今天淘井啦,大家一起来啊”。父老乡亲们便自发地拿出桶子,来到井边,你一桶我一桶,把井水淘干,边淘边清理井壁,直到把井底清理干净才算淘井完毕。第二天趵出来的井水格外清亮。

老井的水是清凉的,也是温暖的。三伏天的时候,从家里的水缸里舀一瓢水,洗个脸都觉得好爽。每天下午,我们担几担井水后,便弄一大桶井水洗澡。先用井水洗去身上的汗渍,顿觉每个毛孔都透着凉气,然后再提一桶井水,从天灵盖上淋下来,感觉全身好凉快。特别是晚风拂来,全身暑气全消,禁不住连说好几个“天凉好个夏”。但是一到冬天,老井的水却让人倍觉温暖。有时在挑水的时候,会发现水面升起薄薄的白雾,让人差点以为它是温泉呢!

老井也告诉我们不要忘本。每当有人过逝时,司仪便会第一时间带着逝者的家属,来到井边跪拜。逝者活了多少岁,家属就要向老井跪拜多少下,以示对老井的感激之情。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农村的变迁,肩挑手提逐渐退出江湖,取而代之的是“自来水”。离村不远的水库的水,因为一个大企业的需要,流经我村,于是村民自发地接管子入组入户,水库的水汩汩地流进了村民的家中。父老乡亲不用再担水了,免除了磨肩之苦。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习惯了用“自来水”,渐渐地把老井给忘了。

这一年,也不知谁提起了要再用老井的事,说水库的水还是残渣多,有时浑浊,有时断水,用水不方便。还是要用老井作备用。这一提议竟得到了大家的响应。于是开会、招标、动工。

他们拆除了老井的石壁,装上了混泥土做的井筒。井的四围,用不锈钢栏杆做了一圈,安装了不锈钢门,显得比过去气派很多。井水平齐了井面,依然如过去那样的清亮。我蹲下身子,用双手捧上井水,转身抹到脸上,顿觉真的好爽。

洗脸之余,忽然想到,这口老井不知是哪一代老前辈打起的,不知养育了多少代人。它总是不停地趵着清沏的井水,似乎从没有停过。即使是近十来年,父老乡亲在“抛弃”它的日子里,它依然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从小时候到现在,从来没有听到人说过“井水干了”的话。如今它穿上了新装,趵得更起劲了,每天都是满井的水。

从井边回来,母亲说,父亲越来越勤劳了,家里种了很多菜,要多回来拿。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我与他交流得很少。然而最近几年,他却每隔一段时间会打电话给我,说“家里有菜了,回来拿呀”。岳父也是勤快人,种着的菜总是托进城的亲戚给我捎来。所以我家的“阳光”菜吃不完,还可以送些给邻居,而我家也要么收到邻居送来的绿色食品。一想到此,我莫名地感觉到,父辈们不也象老井一样,在默默地为我们“趵泉”吗?

他们曾催着我们插田扮禾,象老井一样磨炼过我们的意志;他们曾牵着我们的小手,找赤脚医师寻中医郎中,象老井一样呵护我们的健康;他们曾告诉我们要陶冶性情,干净做人,象老井一样示意世人心怀清净,给人凉爽;他们也曾带着我们走家串户,与人为善,象老井一样教我们学会礼仪和感恩。这些都是真实的存在过,只是那些具体的场景,因为时间久远,我们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在我们自己对孩子言传身教、悉心陪伴的时候,才深切地感到,在爱护孩子、培养孩子上,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在父辈们的身上早已演绎过。

离开老家的时候,我从车子的后视镜里,再次看到了老井的新模样。那口老井,随着我的车子的前行,慢慢地移出了我的视线。然而,我心中的那口“老井”,却在眼前越发清晰、越发伟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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