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关天气呼呼地走回家,家里喂的那条黄毛狗没看清关天的脸色,仍像往常一样摇着尾巴往前凑,结果没讨了好,却挨了关天重重的一脚。估计那脚是踢到了软肋上,黄毛狗嗷嗷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大门。进了屋门,关天想喝口水,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觉着有点凉,就连水带杯子一块扔到了院子里。关天“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转身躺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喊了一句“文淑,咱走着瞧。”
为了消除求婚失利而给关天带来的沮丧、郁闷,甚至愤怒,关天的父亲拜托村里所有的媒婆以及亲朋好友,四处为关天张罗媳妇儿。关天对父亲说,找,就要找一个比文淑好的。个儿,一定要比文淑高。体型,一定要比文淑瘦。脸蛋儿,一定要比文淑好看。关天提的这些条件,可难为了村里的媒婆和亲朋好友,他们东跑西颠了半年多,也没物色到一个合适的,却花了不少跑腿的辛苦钱。
这下可急坏了关天的父亲,他把关天一顿好骂,说咱们一个农民家庭,要什么这条件那条件的,找个媳妇儿能生孩子、能做饭、能干活就行了,当你是大学生、商品粮、国家干部?再过两年岁数大了,你恐怕连个媳妇儿也找不着。
关天也看到了现实的残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愿意找个条件好的。自己条件一般,却要找个条件好的,不等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怨就怨自己没考上大学,怨就怨自己出生在农民家庭,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不认命不行。有一天,他悄悄告诉父亲,可以适当降低标准,放宽选择范围。个子,胖瘦,脸蛋,可以不跟文淑比,一般人,说得过去就行。
放宽标准没多长时间,关天的姑妈就物色了一个人选。姑娘是临村柳树庄的,叫张俊凤,比关天小一岁,个儿不高,但也算不上低,长相一般,但也算不上丑,就是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农村女孩。据关天的姑妈说,姑娘的舅舅有点本事,在县人事局当着局长。关天的父亲非常乐意,说一般人就行,人家条件太好的,咱家还养不住呢。关天的父亲催着关天赶紧去相看相看。
其实,关天的心里也比较急。相亲活动是姑妈具体操办的。时间,农历九月初六,黄历上明确标注宜相亲。地点,柳树庄张俊凤家。按照当地的惯例,相亲,一般是男方到女方家或到女方指定的地点。参加人员,男女双方当事人,关天,张俊凤。男女双方长辈代表,关天的姑妈,张俊凤的父母。这天上午,关天穿戴整齐,打扮一新,带着5斤猪肉、2瓶酒、一盒点心,骑着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带着姑妈直奔柳树庄。
这次相亲,是在激动、兴奋、紧张和略有羞涩的气氛中进行的,与当地其他人家的相亲,在内容和过程上大致一样。具体分两步。第一步,双方当事人、双方长辈代表均在场,相互介绍,相互认识;第二步,双方长辈代表退场,双方当事人相互观察,相互问答,话题不限。第一步只是个过门,只是个开场白,双方长辈代表可以认真地打量对方的当事人,双方当事人则一般采取偶尔扫一眼的方式看一下对方,要仔细打量须到第二步。第二步才是相亲的重头戏,是双方当事人相互认识、相互了解的正式开始。能否给对方一个好印象,今后能否走到一起,这一步至关重要。
第二步开始了。关天直接把目光集中在张俊凤身上,看得张俊凤都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搓着手。张俊凤绝对是中等偏上的相貌,虽说不能与文淑比,但也拿得出手。关天表现主动,拉开了谈话的序幕。他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关天,关心的关,天地的天,属蛇的,高中毕业,上高中时是班长,有较强的组织领导能力,能管住人,能管好事,有理想,爱好文学。”
张俊凤抬了一下头,看了关天一眼,笑了笑,说:“你还挺幽默的。我属马的,初中,我想找一个能过日子,能依靠的人。前两天,我舅妈给介绍了一个吃商品粮的,我们见了一面,觉得那个人有点流气,就没同意。为这,我舅舅还不高兴呢。”
“你千万可不能跟那样的人过日子。搞对象,首先得看人是不是正派。人不正派,靠不住,他就是吃商品粮,你们也过不好。”
“这个理我知道。我们只见了一面,我不喜欢流里流气的人。我舅舅说,那不是流气,那是新潮,还说我思想保守,跟不上新形势。”
“说就说吧,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跟你舅舅计较,他是长辈,是你舅舅,你的事,他能不操心?再说,你舅舅在县里当着官,你家里的大事小事,还不都得是人家管?”
“我怎么能跟我舅舅计较?我舅舅从小就看我亲,还说要给我安排工作呢。”
关天点了点头,说:“这就对了。如果咱俩走到了一起,今后,咱们一定跟你舅舅多亲多近,背靠大树好乘凉。”
相亲活动结束,双方均没有异议,关天与张俊凤的恋爱关系,从那一天起算是正式确立。之后,他们便朝着婚姻殿堂的方向阔步前进。相亲后的第三天,关天就主动邀请张俊凤去县城里玩儿,张俊凤愉快地答应了。在县城,他们逛了最大的百货商场,关天给张俊凤买了一件红色的上衣,一条红色的头巾,一双红色的皮鞋。作为回赠,张俊凤给关天买了一条紫色的围脖。中午,两人在饭店共进午餐,吃的是牛肉大葱馅的饺子,关天买的单。饭后,关天请张俊凤看了场电影。看电影期间,关天还悄悄地拉了下张俊凤的手,张俊凤没有侧过脸看关天,但也没有把手缩回去,算是默默地接受了关天的“骚扰”。
又过了三天,张俊凤邀请关天到她家地里干活,关天也愉快地答应了。秋收大忙季节,地里的玉米熟了,张俊凤想让关天表现一下。张俊凤的爹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该用就得用,不用白不用。
掰玉米也是个力气活。关天比在自家地里干活更卖力气,两只手,左一穗右一穗,前一穗后一穗,一穗一穗往下掰。关天知道,能不能干地里的活,活干得怎么样,是未来的老丈人评价自己的一个重要方面,也事关自己的荣誉。所以,他拚命往前干,咬着牙想超过张俊凤他爹的速度,超过一起干活的所有人。头上的汗往下滴,关天也顾不上擦,手上、胳膊上,被玉米叶子拉得一道儿一道儿的,汗水蛰着、痛着,他全然不顾,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快地掰。掰完后,还要用麻袋将一堆一堆的玉米装起来,扛到地头上,再装上牛车拉回家。就这样,从早上干到中午,又从中午干到晚上,等关天回到槐树屯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这时,关天才感觉到很累,身子像散了架,从胳膊到腰到腿都在痛,他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没有洗漱,没有脱衣服,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关天累得起不了床,只好在家休息了一天。
关天的父亲抱怨说,这小兔崽子,在家里干活没劲,到了人家家里呈英雄,干了一天就累得趴了窝。等结了婚,还不把老丈人、老丈母娘当成亲爹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