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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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关天将要做的事是大事，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他要举行结婚大典了，时间定在农历下个月的初八。日子是关天本家二大爷给看的，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按照槐树屯的习俗和惯例，谁家有结婚的，都要找一位德高望重、好管事、能管事、会管事的人当总管。找对总管了，婚礼才能喜庆热闹，才能有序严密，才能不出差错、不出纰漏。所有人都希望把自己家的喜事办得圆圆满满，既喜庆又不铺张浪费。所以，总管人选，都是主家深思熟虑后选定的。考虑到自己已是村支委，关天认为，自己的婚礼总管应是村里的头号人物张全福。
关天来到张全福家，从兜里掏出大红喜帖，双手递给张全福。张全福看了一眼，说撞车了，他儿子秋实也是下个月结婚，农历初六，比关天早两天，所以关天的事他就顾不上了。张全福还说，秋实结婚，总管是张二章，干脆，你也去找二章，让他把两家的婚事都管下来。
从张全福家出来，关天心里有点酸。怎么这么巧，自己的结婚比秋实晚两天，村里头号人物张全福当不了总管，只能是二号人物张二章了。他又想到了文淑。剃头挑子一头热，自己这边热了三四年，文淑那边却始终是凉的，现在，她即将成为张秋实的新娘。虽说张俊凤也不错，还有个在县里当局长的舅舅，但他还是有些失落感，就像在河里摸鱼，总感觉，从手中溜走那条，是最大的一条。
关天到张二章家，请他当总管，张二章答应得很爽快。在槐树屯，当红白事的总管也是很有面子的。张二章说：“你放心，我给你管好，让你满意。到下个月，我就不干别的事了，张全福家的事，你的事，谁的事我也不耽误。让我管事可以，但我得先弄明白了，你打算定个什么样的标准？”
关天问：“我没经过这事，都有什么样的标准？”
“在咱们村，一般来说，分高中低三档。高档的，就是家里条件好，有钱，愿意把事办热闹点，多花个万儿八千的不在乎。对这样的户，我们当总管的，自然会把烟、酒、菜的标准往高处提，还会安排吹鼓手、礼乐队，放电影，鞭炮放的也多，一句话，多花钱，求热闹；中间档次的，就是村里的一般家庭，是大多数，既想把事办热闹、办好，又不愿意花太多的钱，既不愿意出头，又不愿意落熊，随大流。对这样的户，用什么样的烟，用什么样的酒，上什么样的菜，我们一般都有个框框。低档次的，就是咱村较困难的户，家里没钱，或不愿意借钱，或借不出来，以将就把事办了为目的，不要面子，不图热闹，一切从省，能不花钱的就不花，省一块是一块。”
关天考虑了一下，问：“张全福家是什么标准？”
“那还用问，高档次，一流的标准。张全福说了，不怕花钱，要的是风风光光，要的有面子。”
“那得多少钱呀？”
“具体多少钱我还没给他搂算。要按张全福说的标准和档次，反正花钱少不了。”
“我们家可拿不出太多的钱。”
“这我还不知道？一个村住着，谁家有多大的底，我基本上都清楚。在咱们村，同样的人口，同样多的地，经济状况可能会大不相同。”
“我爹可是够精打细算的了，又勤快，地里的庄稼哪年也不赖。”
“你爹是够勤快的，天天长在地里，像头驴一样，拚着命给你拉套。可是，仅凭种那几亩地能发了家？虽说现在粮食收得多了，但刨除种子、农药、化肥、浇地这些费用，辛辛苦苦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只能解决个温饱，攒钱就难了。在咱们村，不做买不做卖的，遇到盖房、娶媳妇儿这些大事，有几家能不借钱？在咱们槐树屯，你们家还算不错，中等偏上的水平。”
“不错，家里也没多少钱。彩礼钱就花了个大头，剩下的，还得置办些新房里的东西。我们家就随大流，按中间档次办吧。”
“你跟我想到了一块。你的事，按中档办。你不能跟人家张全福比，干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不能打肿脸充胖子，花钱多，你掏的窟窿就大，到头来还得你自己还，可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事就交给你了，你多操心，看着办吧。”
“关天，你岁数比我小，但咱俩都是村干部，是搭伙计的，让我给你管大事，我还能不尽心？放心吧，我会给你管好的，能省的，我一定给你省下来，保证不浪费。我给张全福家管事，可就不是这样了，他家有钱，钱来的容易，多花点他也不心痛。”
回到家里，关天把跟张二章商量的情况给他爹说了一遍。关天的父亲说：“结婚是你一生中的大事，我也愿意把事办得风风光光的。可我就是一个农民，没本事，省吃俭用的，家里也就这么多钱。你要是真想把事往大里办，钱不够，我去借。”
关天看了他爹一眼，低着头说：“按说，应该办风光点。人家张俊凤的舅舅在县里当着局长，办得寒酸了，不好看。可咱家的情况我清楚。上高中，我花了不少钱，大学也没考上。结婚，我就不让你为难了。咱们有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张俊凤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跟她说说，她也不会挑礼的。穷没根，富没苗。现在我是村干部了，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