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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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乡里的刘庚顺副乡长给张全福打了个电话，说：“你们村里有个叫张有志的，是我的一个远门亲戚，承包着村里四十多亩地。听说，你们要提高租金，能不能照顾一下？”
张全福说：“刘乡长，我不知道您跟张有志是亲戚。您放心，张有志这户我会特别照顾的。”
张全福让关天把张有志叫到了家里。张全福说：“有志，今天刘乡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租村里地的事。我给你交个实底吧，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涨你的租金。撇开我跟刘乡长的关系不说，咱两家的关系你还不清楚？我跟你爹从小就在一块儿玩，后来又在一起上学，捉兔子，逮家雀儿，给老师捣蛋，打架，我们什么时候都是形影不离，这关系别人比不了。你说，我能不想着你的事？不过，就你们五户，我不一个尺子量，人家那四户肯定会有意见。我早就想好法了，明着，一般远近，要涨多少都涨多少，暗里，你还是原来的数。但你可要记住了，不能对任何人说，你清楚我明白就行。”
张有志说：“叔，我知道你对我好。不过，那合同怎么签？”
“怎么签？该怎么签就怎么签，那合同还不就是张纸？我说有用就有用，我说没用就没用，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签多少是一回事，实际交多少是另外一回事。”
“那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今天晚上，我给你们五户开个会。到时，你们五户都要表个态，我看谁同意谁不同意，你可要顺着我说。”
“如果他们四户都不同意呢？”
“不同意？他们同意也得涨，不同意也得涨，这由不得他们。谁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村里的工作还咋开展，我这个支书还咋当？”
晚上，承包村土地的五户，关友彬、张有志、关二江、张新海、张增强先后来到村两委办公室。人到齐后，张二章对张全福说：“人都齐了，你说吧。”
张全福瞅了张二章一眼说：“村两委班子定的事，谁说不一样？你说吧，我听着。”
张二章说：“我的嘴笨，说不好，要不让关天说？”
张全福说：“就你说。啥笨不笨的，就这点事，说清楚就行。”
张二章笑了笑说：“那好，我就说。今天，把你们五户叫来，还是说你们租地的事。其实，情况我都给你们说过了。再说，也是重复。当时租地的时候，考虑到你们的实际困难，村两委班子为了照顾你们，把租金定得很低。低就低吧，我们村两委也没啥意见。可村里的群众有意见。有的嚷嚷着要上乡里去告状，我们也没办法。你们当老百姓的，也应当有大局意识，不能只想着你们自己那点事，也得考虑到村里别人的感受。希望你们能够体谅我们当村干部的难处，服从村里的决定。”
张二章话音刚落，关友彬就抢先发言，“我们不同意。我们租地，是有合同的，合同还没到期，你们说改就改呀？你们还有点法治观念没有？”
关二江接过话茬说：“还稍稍往上提一提，你们这一提就是一倍，我们能承受得了？我们种地容易吗？种子、化肥、农药，哪样不得花钱？我们种地，挣的是小钱，挣的是辛苦钱、血汗钱，你们以为我们种庄稼是种摇钱树啊？我们不同意提高租金。”
张新海、张增强也都表态，不同意涨租金。
张有志是五户中最后一个表态的，他说：“要说涨租金，我内心里也不愿意。但不涨租金，我又怕咱们的地种不安生。”
关友彬说：“咱们有合同，咋种不安生？”
张有志说：“咋种不安生？这不是明摆着吗？如果村里的人往乡里告，告急了，乡里要求把咱们的地收回去怎么办？”
关友彬说：“乡里凭啥要求收咱们的地，我不信，乡里的干部也不懂法？”
一直不吭声的张全福说话了，“关友彬，你的意思是，我们村两委班子都不懂法？整个槐树屯就你能，就你懂法，是吧？”
关友彬说：“我们当初租地是不是签了合同，合同是不是受法律保护？”
张全福说：“当初是签了合同，但当时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情况发生了变化，合同不跟着变行吗？什么是合同？合同是双方达成的协议。现在有一方改变主意了，达不成协议了，一个要向东，一个要向西，合同还怎么兑现？再说了，合同还不就是一张纸，纸上的东西怎么就不能改了？宪法、法律还能修改呢，一个村委会签订的合同就不能改了？你拿一张破合同来吓唬谁？我告诉你们，这合同，我承认就是合同，不承认，还不如一张擦屁股纸。受法律保护？法律是干什么的？法律是保护大多数人利益的，而不是保护少数人利益的。我是支书，代表的是全村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你说，法律是保护你们几个人的利益，还是保护全村大多数人的利益？”
关友彬说：“你这是歪理邪说，反正我们几家都不同意，合同不能改，你要是敢强行改，我们就告你。”
张全福说：“你们几家都不同意？你能代表其他四户？人家张有志可没说不让改。”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张有志，张有志低着头，哼哧了半天，也没听明白说了些什么，最后说了句“我想想再说吧。”
关友彬有点急了，指着张有志说：“你还想什么，就这点事你还弄不明白？你是糊涂了，还是没骨头？”
张全福笑了笑说：“我看他没糊涂，是你们几个糊涂了。这样吧，我看有志的面子，给你们一星期的考虑时间，到时给我答复，是同意改还是不同意改。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们，同意改最好，不同意改，后果自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