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地里的玉米正处于穗期阶段,天不下雨,村里的几眼机井是最忙碌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在排队等候浇地。井,属于村委会,由关老歪代表村委会管理着。谁家要浇地,先找关老歪排号。
关友彬一大早就找到了关老歪家里。关老歪还没起床,趴在床上问:“想浇哪儿的地?”
关友彬说:“就是村北边,租村里的那块地。”
“啊,是那块地呀。对不起,浇那块地你得等着。”
“得等多长时间?”
“那可不好说。得等到全村人都不浇地了,才能轮上你。也许收玉米前能浇上一水,也许收玉米前也轮不上。”
“咋了,老歪,不让我浇地啦?我可没得罪你。”
“不让你浇地,不是我的意思,是村委会的意思。村委会的人说了,别人家的地,是口粮地,不浇地就吃不上饭,因此浇地要优先安排。你是租的地,不属于口粮地,属于商品地,属于发家致富的地,所以,浇地得安排到最后。我觉着,村委会这样安排非常对,你说,是先解决吃饭问题,还是先解决发家致富问题?村委会的决定,我得坚决贯彻执行吧?你要浇地,可以,但得排到最后,别人都不浇了,才能轮上你。”
关友彬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上前把关老歪身上的毛巾被掀了,气呼呼地说:“你他娘的胡说八道,村委会的意思,村委会谁说的?”
关老歪倒是不着急,光着身子在床上爬着,仰着头说:“村委会谁说了?都说了,是集体研究的,你可以挨个儿去问。”
从关老歪家出来,关友彬没有直接去找村干部,而是直接去了关二江家。一进门,看到张新海、张增强也在关二江家。关二江说:“我们三个正说一块儿去找你,浇地的事,把我们三个都气坏了。”
关友彬说:“去把张有志也叫来吧,咱们一块商量商量。”
关二江说:“不用叫张有志了,他已经当了叛徒,他的地能浇。”
关友彬说:“为啥?”
张新海说:“老歪说了,张有志同意提高租金。谁同意提高租金,谁的地,马上就可以浇。”
关友彬说:“张有志这个王八蛋,没他妈的一点骨气。不管他了,咱们四家商量商量,看这事怎么办?”
关二江说:“我的意见是,咱们不能这么窝囊,找张全福去,租金是一分钱都不能涨。他不让咱们浇地不行,地里的玉米等不得。他不让浇地,就来硬的,咱们自己去开泵,看谁敢拦着?”
张增强说:“这事,就得去找张全福,别的村干部都不做主。但我提前可给你们说好了,既然咱们给他们村干部闹,就得做好思想准备,开弓没有回头箭,闹就得一直闹下去,不达目的不收兵,谁都不能半路里往下秃噜。”
关二江说:“我们谁都不会那么干,放心吧。”
关友彬四人来到张全福家,一进门,张全福就问:“怎么,七天时间还没到,你们就回话来啦?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关友彬说:“租金的事,我们还没考虑好,等考虑好了,再给你回话。今天,我们是来问你,村里为啥不让我们浇地?”
“为啥?老歪没跟你们说清楚?”
关友彬说:“老歪又不是村干部,我们不听他怎么说。你是支书,我们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想听我怎么说?关老歪说的,就是我的意思。我也是那个话,咱村的村民,别人都不浇了,才能轮上你们。这不对吗?”
关二江说:“当然不对。我们不是咱槐树屯的村民吗?”
“是,当然是。但你们是特殊村民,你们是咱们槐树屯的大地主,别人浇不上地,就吃不上饭,就要饿肚子。你们浇不上地,最多是经济上受点损失,不至于饿肚子。就是让你们当村干部,恐怕也得这么安排吧?”
张增强说:“我们什么时候成大地主了?地,还不是村里的?”
“好,既然你们承认地是村里的,你们说,应该是村里做主,还是你们做主?涨一点租金有啥不对的,还得求你们呀?村里这么做,也是考虑到全村人的利益,是你们五户的利益重要,还是全村人的利益重要?这槐树屯啥时候成了你们的天下了,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你们不是本事大吗,别用村里的井浇地,你们自己打眼井,想怎么浇就怎么浇,想啥时候浇就啥时候浇,谁都不用找,谁都不用求,那多好呀。”
听张全福这么说,关二江着了急,扯着嗓子说:“你这当支书的怎么不讲理?地是我们租的,也签了合同,租金也是写明了的,你们说涨就涨,我们不同意就不行?我们不同意,你们就不让我们浇地,有你们这么干的吗?你们这是欺压百姓。”
张全福火气更大,一拍桌子,说:“我不讲理?我怎么不讲理了?我讲的都是理。欺压百姓?我什么时候欺压百姓了?”
关友彬说:“你就是不讲理,你就是欺压百姓。”
“我不讲理,你们讲理?一个种地的,知道什么是理?你们讲理?你们讲吧,看谁听你们的理?我欺压百姓?我就欺压了,我是支书,我有这个权。有本事,你们几个当支书,当了支书,你们就可以欺压我了?”
关友彬说:“张全福,别以为你当个破支书就了不起,就可以一手遮天了。你以为没讲理的地方了?共产党的天下,还能没讲理的地儿?出了槐树屯,你这个支书连屁都不是。”
“我不是屁,你他妈的是屁。今天,我给你们四个说明白了,不涨租金,浇地没门,有本事你们就露两手,我还怕你们?”
关友彬说:“你不怕我们,我们就怕你了。我们也告诉你,地,我们就得浇,我看你们谁敢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