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乡里张永亮书记对槐树屯发生的事情非常重视,立即责成刘庚顺副乡长前去处理,并一再强调,要平息事态,化解矛盾,迅速恢复槐树屯的生产生活秩序。刘庚顺得令,第二天一大早就驱车奔赴槐树屯。
到了槐树屯,刘庚顺马上组织召开了槐树屯村两委班子全体会议。他说:“我这次来咱们槐树屯,调查村集体土地承包问题,是乡党委研究决定的,乡党委张永亮书记一再强调,要平息事态,化解矛盾,迅速恢复槐树屯的生产生活秩序。张书记的指示精神,大家一定要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全面贯彻执行。为了落实好张书记的指示精神,解决好槐树屯土地承包问题,我认为,一要靠组织,二要靠群众,三要靠耐心细致地思想工作。这一靠组织,就是要靠乡党委的正确领导,靠咱们村两委班子的积极努力。在解决这个问题上,村两委班子首当其冲,是第一责任人,问题处理解决的好,是咱们村两委班子的光荣,如果解决处理的不好,不仅会影响村两委班子的形象,影响村里今后的工作,还会埋下矛盾激化的祸根。所以,乡党委要求你们,一定要把工作做好,把矛盾化解在基层,化解在初始。特别是张全福,你是村党支部书记,是一把手,要切实负起责任,要亲自抓,要亲自管,要负总责;这二靠群众,就是要广泛听取群众的意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老百姓心中有杆秤,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做的对,谁做的不对,谁是谁非,群众心里是最清楚的。特别是村里的一些老党员、老干部,他们都是过来人,处理这些问题有经验,要多听听他们的意见;这三要靠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就是解决问题要从做思想工作入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理说透,把思想做通,避免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避免单纯地靠行政命令。要以实事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情法兼顾。现在,上访的两班人都在气头上,一定不要激化矛盾,一定不要火上浇油,千万不能让他们再上访。总之,大家一定要努力工作,尽快把矛盾平息下来。过去,在张全福同志的带领下,咱们槐树屯的各项工作一直都不错。出现点问题也不算啥,也属正常。现在是考验咱们村两委班子党性原则和工作能力的关键时刻,希望大家按照乡里张书记的指示要求,尽快把问题处理好,把矛盾化解掉。全福同志,你也说说,这事怎么办?”
张全福说:“我听张书记的,我听刘乡长的。俺们村出这档子事,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没有做好工作。现在的群众工作是越来越难做了,说得轻了,他不听你那一套,说得重了,他给你闹,去上访,没有组织纪律,没有法治观念,个人利益至上,吃一点亏都不干,自私自利,没有大局意识,没有集体观念。俺们村就有这么几个赖人,特别是关友彬、关二江,净给村委会闹事。这要是在过去,我早把他们收拾了,他们还敢上乡里闹?刘乡长,现在我们这些村干部,工作也太难干了。有些群众无政府,无组织,个人主义至上,我们苦口婆心给他们讲道理,耐心地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根本就不起作用,动硬的,你们乡里又不让,我们上左右为难。不过,您放心,我一定协助您把这事处理好。”
“不是你协助我,是我帮助你。”
“对,咱俩一块处理。你说怎么办吧?”
“怎么办?你是老支书了,还用问我?”
“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你说,为了村里的事,我是没白天没黑夜的,到头来还不落是,他们还跑到乡里告我,我现在头都蒙了,我是当局者迷,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听你的,等处理完了这事,我再好好地感谢你。”
“既然你张全福这么说,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处理这事,无外乎两条。一是该敲打的敲打,杀杀他们的锐气,让他们知道告状这条路不好走;二是该安抚的安抚,弓不能拉得太硬,千万不能把他们逼急了,人急上房,狗急跳墙,逼急了,他们闹腾的会更欢,他们上乡里闹不顶事,就会去县里,去省里,到那时就不好处理了。所以,只要是不违反大原则,也得让他们尝到点甜头。就你们村这事,核心是地租问题,涨,他们租地的不愿意,不涨,你们村班子不愿意,部分群众不愿意,这就是矛盾点。怎么办?我的意见是,双方都得让步。涨,但幅度不能太大,得让租地的几户能接受,你们村干部也能接受,这样才能平息这次矛盾。这个原则,你们村干部能接受吗?”
张全福马上表态:“能接受,我同意这个原则。”
刘庚顺长又问其他村干部有什么意见,大家都说没意见。刘庚顺说:“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全福就安排人做工作吧。今天务必把工作做通,我就在你们村等着,一有结果,我马上回去向张书记报告。”
张全福说:“刘乡长说的,大家都听清楚了吧?为了尽快解决问题,我建议,咱们分成三个组。二章和关天,你们俩一组,负责做关友彬、关二江他们四个人的工作。二章,你是关友彬的表姑夫,是亲三分近,你去做工作方便些。原来你们就做过一些工作,这项工作就做到底吧。再有一组,我跟关新志,负责做老歪的工作。虽说,老歪是我的小舅子,但这小子有时不念亲情,他的性格大家都知道,说官话是讲点原则,爱打抱不平,说土话就是一根筋,念死理,认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这块硬骨头我来啃,他要是犯混,我就给他来点硬的,我向刘乡长保证,关老歪的工作我一定做好。就这样吧,刘乡长,你踏踏实实地在这儿喝着茶等着,我们这就分头去做工作。”
张二章问:“我说全福书记,你刚才说要分三个组,怎么就说了两个组,那一个组呢?”
张全福瞪了张二章一眼,说:“那一个组?那一个组还用说吗?村两委班子其他人,在这儿,伺候着咱们刘乡长。”
张二章带着关天去做关友彬、关二江、张增强、张新海的工作。张二章让关天把关二江、张增强、张新海都集中到关友彬家。人到齐后,张二章说:“你们去乡里一闹,还是有作用的,这不,乡里马上派刘乡长来了,张全福让俺俩来做你们的工作。刘乡长意思是,双方都得让让步,你们是啥意见?”
关友彬说:“我们没错,让什么步?”
张二章笑了笑说:“你们没错,这我知道。可如果你们不让步,你们下一步怎么办?是继续上访,还是怎么着?张全福能耗得起,你们耗得起?现在地里旱得都冒了烟,要是再过两天还浇不上,还有收成吗?你们是不是想用心血和汗水去捍卫你们所谓的真理?关老歪也去乡里闹了,乡里也不会全替你们说话。”
关二江说:“关老歪领着人去乡里搅和,是不是你们村委会组织的,是不是张全福指使的?”
张二章说:“这,我不说,你们去猜吧。”
关天说:“我觉着二章叔说的有道理。凡事得综合利弊来考虑,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你们也上访了,村里也让让步,如果你们也能让让步,这事就算过去了,越拖矛盾越大,越拖越不好解决,越拖损失越大。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何必弄得那么僵,都有个台阶下不就得了,谁都有谁的难处,你们种地不容易,我们当村干部的也不容易,都抬抬手吧。”
关天说完,大家都不吭声了。关友彬抽完一支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搓了两下,说:“这事也确实是这样,让步吧,心有不甘,不让步吧,咱们耗不起。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是老百姓,给人家当官的闹,怎么也不占上风。实在不行,就只能是让步。二江,你们是啥意见?”
关二江说:“啥意见?咱们的地还旱着呢,不能再拖了,要不,我这官司给他张全福打到底了。你们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迟,这账我早晚要跟张全福算。”
张二章说:“对,这事要是摊在我身上,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我们好赖是个大老爷们,这个仇不报,还能是个站着撒尿的老爷们?做人不能太窝囊了。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伸的时候伸,该屈的时候屈,咱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先浇上地,以后还会没报仇的机会,就张全福办得那些坏事,一划拉一大把,还怕找不着把柄?就这样吧,你们也让让步,先答应少涨点租金,以后的事再商量。”
关友彬说:“只能少涨点,涨多了,我们可不干。”
张二章说:“不会涨多少,涨多了,我还不答应呢。”
做通了关友彬、关二江他们的工作,张二章、关天赶紧回去向刘副乡长、张全福报告情况。一进门,看到张全福正在与刘副乡长下象棋,张二章说:“怎么,关老歪的工作做通了?”
张全福眼睛盯着棋盘,说:“那混小子,让我一顿骂,才勉强答应不再闹了。你们俩的工作怎么样?”
张二章说:“我们俩也是费尽唾沫。开始,他们四个都不服气,说要坚决告下去,告不赢誓不罢休。我说,你们告什么告,再告两天,地里收不了粮食,就只能收柴禾了,别说挣钱了,连本也得扔到地里。再说,就你们几个那本事能告赢?是乡里向着你们,还是县里向着你们?你们知道上边的衙门口往哪儿开?趁早找个台阶下,也不算丢面子。就这么,我和关天是软几句硬几句地说了半天,他们才勉强答应咱们涨点租金。”
刘副乡长说:“好,咱们槐树屯的班子不弱,能把事抹平。既然事解决了,我赶紧走人,还得向张书记报告呢。”
张全福说:“走什么走,一大早就来了,辛苦了半天,不吃饭就走,给我们弄难堪?再说了,事都摆平了,也得喝两杯庆贺庆贺。我早就安排好了,咱们中午吃炖羊肉。接着下棋,我还得再跟你学两招呢。”
刘副乡长说:“吃饭再走?”
张二章说:“都安排好了,吃了饭再走吧。你走了,我们也就吃不成了,我们还得沾你的光呢。”
刘副乡长笑了笑说:“好,你们几个今天做工作辛苦了,为了犒赏你们,我留下来吃饭。不过,今天我可不能喝得太多了,最多不超过半斤。这几天连着喝,肚里全是酒了,都喝草鸡了。”
张全福说:“这可不是你刘大乡长的风格,我陪你喝了这么多年了,还没见你草鸡过。先喝半斤,不够了再添。”
张二章说:“我们全福书记经常说,喝酒,不喝则已,喝就喝足,跟干工作一个标准。”
张全福问:“刘乡长,你说,租金涨多少合适?”
刘庚顺说:“你觉着涨多少合适?”
张全福说:“费了这么大的劲,至少得涨一百,要不,村里的群众也得笑话我们。”
刘庚顺说:“那就涨一百吧。”
张全福说:“二章,你去告诉他们那几户,每亩涨一百,不多,就说是乡里裁定的。”
见其他人都出去了,刘庚顺问张全福:“张有志那户怎么处理?”
“好处理,明涨暗不涨。您放心,我不会让他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