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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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槐树屯没了支书，工作由村主任张二章临时主持着。这缺支书，是槐树屯村的大事，更是张永亮书记心中的大事。乡里的工作如何，关键在各村。村里的工作能顺利开展，不出大乱子，乡里就平安无事。村里的工作好坏，看两委班子，最主要的还是看村支书这个“一把手”。只有选一个好支书，选一个硬硬棒棒的支书，村里的工作才能上去，乡里才能省心，才能放心。
张永亮认为，张全福主政槐树屯的这么多年，从总休上看，还能说得过去。虽说村里发展不快，但各项工作还能开展，还能完成，没让乡里费多大的劲儿。特别是，张全福还算会办事，与方方面面的关系还行。两委班子不能说没一点问题，但张全福还是能把大家拢在一起。在村里，像张全福这样的人才也不是太好找的。真正有本事，能把工作拿得起来，能带领大伙过上好日子的，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当这个支书。没有真本事的，你让他当这个支书，他啥也干不成，啥事都得靠乡里给他撑着，啥事都得乡里教，难事都得乡里去亲自去处理，这样的支书，不仅不能替乡里分担忧愁，还可能是乡里的一个累赘。那些心术不正，有孬本事的人，他们都是想当支书捞点什么，这样的人，出问题都是出大问题，捅娄子都是捅大娄子，乡里敢用？
张二章明确表示过，想坐槐树屯的第一把交椅，但张永亮对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要说工作，张二章也能拿得起，也能推得动，又是村主任，是现在的“二把手”，当支书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他有时表里不一，说话办事不够仗义。张全福当支书时，对他从来都是吆五喝六的，不把他当回事。可是，若不用张二章，用谁？张永亮书记历来办事稳重，没想好的事，不会马上下决定。
张全福下台，是槐树屯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扼腕叹息，有人沮丧，也有人兴奋。大家在表达自己情绪的同时，也都把关注点放在了谁是下一任支书上。大多数群众都希望出一位能够带领大家致富，能够多给群众办实事的好支书。当然，也有一些人，想让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亲朋好友当支书，以便背靠大树好乘凉。
在槐树屯，想当支书的人还是有的。有的人当支书，是为了村里的群众，真心实意想改变村里的落后面貌。也有人，觉着自己不比别人差，有两下子，能当好，想一试身手。也有人，觉着当支书有权力，能捞点油水，沾点光。
关天也动了当支书的念头。他对妻子张俊凤说：“如果能让我当支书，我肯定比张全福干得强。”
张俊凤说：“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比人家干得强？这支书不比别的副手，不好干着呢。张全福本事小吗，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当个副职混着也不错，得罪人的事、难事也能推。当了支书，有了得罪人的事、难办的事，你推给谁？”
“当个副职只能是混日子，自己说了不算，啥事也得听人家的，净干跑腿的事，屁大的事也不能做主，一辈子也干不出个名堂，有啥意思？”
“可是，你想干也得有人让你干。谁当支书，乡里说了算。乡里没那意思，你能当成？”
“我想让你舅舅再给说句话。你舅舅与乡里的张书记关系不一般。最近，听说你舅舅马上就要当副县长了，他要是说句话，肯定管用。”
“如果我舅舅说话管事，咱们明天就去找他。找他还不容易？”
几天后，槐树屯的人民群众等来了新任支书的消息。乡里打来电话，让张二章去一趟，说是张书记要见他。张二章心情非常激动，以为自己就要当支书了，穿上新买的一套西装，骑上摩托车就到了乡里。可匆匆忙忙赶到了乡里后才知道，一切并非如己所愿。
张永亮书记说：“二章，全福出事后，这段时间你主持村里的工作，都反映不错，也很辛苦。”
张二章脸上洋溢着喜悦，说：“不辛苦，应该的。您放心，今后我一定更加努力，保证当好班长带好队伍，保证各项工作都不会落后，保证比全福干的强，保证让您说得起话。”
“你不用说那么多保证，我还不相信你？这么多年了，你的工作我还是满意的，在全福当支书的时候，多亏有你，好多难事都是你干，和稀泥，打补丁，协调方方面面，积极配合全福的工作。要不是有你，全福早就干不下去了。”
“都是应该的，一切围绕村里的大局，这也是您经常教导我们的。”
“对，什么时候都要讲政治，顾大局，这才是称职的干部。今后，你更应该如此。昨天，乡党委开了个会，研究了一下你们村党支部书记人选的问题。会上，大家提了两个人选。一个是你，一个是关天。你的特点是，任职时间长，工作经验丰富，组织协调能力突出。关天的特点是，年轻，有文化，头脑灵活，积极性高，有闯劲。你俩都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大家议论来议论去，最后，还是决定让关天接这个担子。大家都觉着，你当村主任都这么多年了，非常辛苦，岁数也不算小了，再让你当支书，冲锋陷阵的，对你有点不公平。关天他年轻，在班子里一直跑龙套，没给村里出过大劲儿。年轻人，不能老养着，得使他，得用他，得让他扛大头。当支书，是个辛苦活儿，他年轻，不让他干让谁干？我觉着，大家说的也有道理，就同意了大家的意见。以后，村里的事，让关天当支书，让他挑这个头，在前边冲，你还是副支书、村主任，在后边给他当参谋，指挥着他点。我相信，你们老少结合，优势互补，村里的工作一定会做得更好。”
听到这儿，张二章才算听出个眉目。说：“张书记，要说关天这孩子吧，也不错。可要挑村里的大梁，腰板是不是还软点？这当支书可是要拍板做主的，他哪有那经验？要是万一工作做不好，受损失的是村里的群众，受累的可是你们乡里的领导。我虽说岁数比关天大，但还能跑得动，跳得动。要不这样，你看好不好，我当支书，让关天当村主任，我带他几年，让他老练老练，等到有一天我干不动了，再交给他，这样不是更好吗？”
“关天的经验是不足，但不是有你吗？关天拿不准的事，找你商量一下不就得了。对年轻人，我们要相信，要放手，要让他们在实践中得到锻炼。老是说带他们，教他们，其实就束缚了他们敢做敢为、敢闯敢试的手脚。在战争年代，像关天这样岁数的，早就是带兵的师长、旅长了。放心，有你帮着他，有乡党委给你们作后盾，出不了大事。乡党委都研究了，就这样吧，让他关天试一段时间，真不行，我们再把他换下去。但我可告诉你，今后，你们槐树屯的工作要是上不去，我不仅要找关天算账，还要拿你是问，你一定要与关天配合好。明天，乡里就去你们村宣布关天的任职决定。”
关天任党支部书记的宣布大会，在槐树屯村两委办公大院隆重召开。一大早，关天就让人把村两委办公大院认认真真、彻彻底底地清理打扫了一遍。张全福当支书的时候，办公大院基本不用，因此，院里的杂草肆无忌惮疯长，都没了膝盖，屋里的桌子、椅子，被灰尘厚厚地包裹了一层，已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
会议九点开始，槐树屯村的党员，除了外出的，病在床上起不来的，都早早地到了会场。开会也通知了张全福，但张全福说身体不好，不能参加。会议开始，首先，刘庚顺副乡长宣读了乡党委的任职决定，之后是乡党委书记张永亮作重要讲话。
张永亮说：“大家都知道，张全福出了点事，为了严肃党的纪律，前段时间乡党委把他给免了。这家不可一日无主，村里也是这样，必须马上选一个合适的当家人。经过广泛征求意见，经过乡党委充分酝酿讨论，决定让关天当咱槐树屯的当家人。关天是你们槐树屯土生土长的孩子，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你们比我更了解，比我更清楚。这位同志，比较正派，比较正气，人品挺好，高中毕业，有文化，有知识，有能力，工作积极性高，有股子闯劲，是咱们槐树屯支书最佳人选。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大力发展经济，咱们乡也不能落后。发展经济，靠什么？靠各级领导班子，靠领导班子的正确领导。在咱村，就靠你们村两委班子了。村两委班子是否有战斗力，是否有凝聚力，是不是能带领全村群众致富，关键在支书这个当家人。乡党委认为，关天同志是有这个能力的，是有这个责任心的。所以，希望关天同志上任后，要不负众望，积极开展工作，和村两委其他班子成员一道，为槐树屯村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做出应有的贡献。同时，也希望村两委班子其他同志，各位党员，要积极配合和支持关天同志的工作，共同努力，把槐树屯的各项工作做得更好。”
张永亮书记讲完之后，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之后，关天作了简短的就职演说。
关天说：“尊敬的张书记，尊敬的刘乡长，村两委班子各位老领导、老前辈，各位党员，组织上让我当这个支书，我非常感谢，感谢张书记，感谢村两委班子其他同志。说实在的，村两委班子中数我年轻，数我资历浅，论能力，论经验，我还有不小的差距，组织让我干，是对我的培养，是对我的照顾，是对我的关心，是对我的爱护。因此，我没有理由不把工作做好。我一定努力干，好好干，拼命干，干出成绩，干出名堂，以此报答组织对我的厚爱，报答张书记对我的厚爱。当支书后，我首先要抓经济。咱们村，祖祖辈辈靠种地。种几亩地，吃饱饭还可以，但发不了家，富裕不了。咱们得想点法，干点别的，只有能挣钱，才能实现小康。今后，村两委班子的工作重点，是带领群众发家致富，上项目，做生意，搞特色种植、养殖。再是，抓好村里的各项工作。凡是上级安排布置的工作，都要想法完成，争取各项工作在全乡都是第一，为乡里争光，不拖乡里的后腿。第三是，为村里的群众多办实事，多做好事，为群众搞好服务。村干部是什么？是群众的主心骨，是群众的带头人，是群众的勤务员，当村干部不能光是征收、提留、计划生育的，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比如，浇地问题，道路问题，治安问题，学校问题，等等，这些才是群众想要解决的。在这些方面，我要多想办法，下大功夫，真正为群众排忧解难，只有这样，群众才能服我，信我，才能跟我走。最后一点，也是最最重要的，就是当村干部要严格要求自己，不干对不起群众的事，不让群众指着脊梁骂，不干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不干贪赃枉法的事。在这里，我给大家表个态，我一定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力争当一名优秀的农村党支部书记。恳请在座的各位帮助我，支持我，监督我，与我一道用心用力，为建设社会主义新槐树屯而努力奋斗。”
会议很短，总共就半个多小时。然而对槐树屯来说，这半个多小时，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次会议，标志着张全福执政槐树屯已经成为过去，从此，关天走上了槐树屯的历史舞台，他要崭露头角，施展抱负，创造未来。
送走了乡里的张书记，张二章对关天说：“嘿，不愧为知识分子，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嘴上的功夫可以，要是做功也能跟得上，你还真是一个人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