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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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新官上任三把火，关天当然也不会例外。村两委班子成员好几个，若论当村干部的资历，这个支书轮不到自己。自己能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当这个支书，除了俊凤的舅舅说了句话外，更重要的还是，张永亮书记慧眼识英雄，认可自己，赏识自己，敢于大胆起用人才，敢于破格使用人才。每当想到这儿，关天就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他暗下决心，必须把工作做好，必须做几件看得见、摸得着的大事、实事、好事，以此来报答领导的知遇之恩。
然而，这三把火实在难点。干什么事都得用钱，而村里恰恰没钱。张全福当支书的时候，都是寅吃卯粮，收入不抵旧欠，债台越垒越高，关天接手的是一个大窟窿。怎么办？他问张二章：“没想到咱们村这么穷，连买个烧饼的钱都没有，你说，我这头三脚该怎么踢？”
“怎么踢？你是支书，你说怎么踢就怎么踢，我们都听你的。”
“可咱一分钱都没有，没钱怎么办事？”
“是啊，没钱鬼都不搭理你。”
“你是老领导了，有什么好法儿没有？”
“啥好法儿？偷，抢，来钱快，可惜我岁数大了，手脚不利索，我干不了。骗钱，骗钱来得也快，但就我这智商，恐怕是骗不了别人，倒让人家把我骗进去。咱们自己造钱也是个法儿，不过得中国人民银行批准，恐怕你这批文不好办。最后一个法儿，就是去大街捡钱了，咱们多派点人，男妇老少都上，低着头，沿着大路走，有人掉了钱咱们就赶紧拾。”
“怎么，我都急得上了火，你还给我开玩笑？在咱们班子里，你岁数最大，是老领导了，你得当我的主心骨，遇事给我出主意，想办法，帮着我把工作干好，你可不能像没事人似的，躲在树凉里看我的笑话。”
“我怎么是想看你的笑话，我确实是没好办法，你年轻，头脑灵活，法儿还是你自己想吧。”
在张二章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关天心情十分不舒畅。晚上，他约了两个对脾气的同学，想喝杯酒解解愁。几杯酒下肚，他就诉起了苦：“你们说我这支书当的，一分钱的家底都没有，想干点事，我是两手攥空拳，有劲使不上呀。”
关士强说：“你想怎么干？想干点啥？”
关天说：“想怎么干？得把村里的集体经济发展起来，村里一点钱也没有，怎么给群众办事？得想法儿让村里有了钱，让群众富起来。我琢磨，咱们村里没有经商办企业的底儿，弄那些高科技、大投入的项目不实际，咱们从小打小闹开始，先积累资金，然后再做大文章。”
张志壮说：“我觉着你的想法对头，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咱们县里的那些企业家，哪个不是一点一点干起来的？只要先干起来，就有希望。”
关士强说：“关天，你想好了干点啥没有？”
关天说：“我正在琢磨，还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
张志壮说：“我倒是有个项目，就是辛苦点。”
关天说：“辛苦点怕啥，你说，什么项目？”
张志壮说：“什么项目？技术上不用求人，俺家就会。”
关士强说：“做粉条？”
张志壮说：“做粉条咱们这儿有条件。咱们村大多是沙土地，这沙土地收红薯。做粉条还是有利润，就是嫌辛苦，这几年我们家不干了。如果不怕吃苦，咱们就可以干。”
关天说：“我觉着行。不过，咱们要是做，就得是高起点的，把小作坊变成大工厂，想法把粉条卖到城市里去。”
关士强说：“建工厂？那投资就大了，钱怎么解决？多少钱才能干起来？”
关天说：“这得搞个调查。这样吧，你们俩先给我搞个市场调查，了解一下，看需要多大的资金，多大的场地，有没有前景。”
用了两周多的时间，关士强、张志壮的市场调查有了结果。关天组织召开了村两委班子会议，让关士强、张志壮在会上介绍了市场调查的情况。关天说：“从市场调查的情况看，做粉条这个项目应该是能干，今天大家在一块商量商量，一是讨论一下能不能干，二是能干的话，怎么干。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张二章说：“论岁数，在咱们当中我最大，我说的话，可能你们有些人不爱听，但我必须说，我得对咱们村的老百姓负责。早些年，有生产队的时候，咱们村不是没干过事，办过农具厂，办过肥皂厂，可结果怎么样？啥也没干长，都赔了钱。啥原因？大家的心不齐，都愿意沾点光，都愿意省点劲儿。集体的事不好干，弄不好又赔一大把子钱，找着让乡亲们骂咱。我的意见，咱们趁早歇歇，乡里派啥活儿，咱就干啥活儿，落个不先不后就行。”
张二章说完，大家都沉默了起来。关天看了一圈，也没人想说话。关天说：“是，乡里让干啥，咱就干点啥，这样又省心，又没风险。可咱们村怎么往前发展？咱不能干五年没变化，干十年还没变化吧？那咱们不成了维持会？总得让咱村里的群众有点想头，有点盼头吧？你们不看新闻？南方的一些农村，人家是怎么干的？我觉着，我们要么不当这个干部，要当，就得干点事，就得有所作为，就得扎扎实实地为群众谋点福利。我们生在槐树屯，长在槐树屯，槐树屯富了，好了，我们心里不高兴吗？假如有一天，槐树屯在我们几个手里变了样，也是我们的骄傲和自豪，我们从老槐树下走过的时候，就不会有愧疚感。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能干，咱就大胆地干，干，总比不干强。”
支委张学德接过话茬儿说：“说实在的，我也是想干点事。咱们不能老是征购、提留、计划生育的，不是要就是罚，一站就站在了群众的对立面。咱要是能办点实事，也暖暖群众的心。我同意关天的想法，能干，咱就干，辛苦点没啥。”
村委张敬华说：“我也同意干点事。”
张二章说：“你们都同意干，干赔了怎么办？”
关天说：“无论干什么事，都有一定的风险。咱们种地就没风险了？哪有旱涝保丰收的地？一场大雨就可能让你颗粒无收。即便是收到家里的，你卖不出去，不也是赔钱？咱不能怕这怕那的这不种地了吧？”
张二章说：“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反正你是支书，你担大责任，我们担小责任。你不怕赔钱，我们还怕？你说，要是干，怎么个干法？”
关天说：“咱们先统一思想，是干还是不干。如果咱都同意干，咱们再商量怎么干，比如，怎么筹钱，怎么管理，怎么经营。我看这样，今天的会，就算咱们研究定了，那就是干。具体怎么干，我的意见是，会上先不讨论，让关士强、张志壮先商量个意见，他们出去了那么多天，别人是怎么干的，他们也看了，也学了。等他俩拿出个意见，咱们再研究，这样可以吗？”
大家都表示同意。
开办粉条厂的方案很快拿了出来，关天再次召开村两委班子会议。关天说：“经过认真考虑，我们有了个初步方案，大家看行不行。咱们把粉条厂办成个股份制企业，村里以土地入股，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槐树屯的村民谁出钱，谁就可以入股。村干部要带头入股，我出两万，其他班子成员每人一万，村民入股自愿，钱数不限。没钱的群众，家里的红薯也可按市场价折价入股。我当厂长，管全面，张二章是副厂长，协助我抓全面，张学德、关士强也是副厂长，一个负责管理，一个负责销售。”
张二章说：“关天，我不是驳你的面子，我家里可拿不出一万，最多也就能出三千。”
关天说：“咱们以后可是按股份分红的，你现在出钱少，以后就分的少。”
张二章说：“这我还不知道？我是真没钱，要有，我还多出呢。”
关天说：“要不这样，你作为一个特殊情况，出五千，我替你担五千，我出两万五。”
张二章说：“好，我就出五千。唉，你说了半天，你们的厂子都生产什么样的东西？”
关天说：“不是我们的厂子，是咱们的厂子。只要出了钱的都是股东，咱们村委会是最大的股东。我考虑，咱们的产品要高中档都有，红薯粉条，土豆粉条，绿豆粉条，简装的，精装的，这样才能满足不同层次的消费人群，才能尽可能多地占领市场。”
张学德问：“思路有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干？”
关天说：“干，咱就立马干。咱们分分工，我负责筹钱，张二章负责建厂房，张学德负责购买设备、培训工人，关士强负责产品包装的设计、购买，所有的事项都要在两个月内完成，咱们要赶在红薯收获前，做好开工生产的一切准备工作。为了确保咱们干的第一件事能干成、干好，咱们得定规矩，做到有章可循。比如，怎么个管理办法，什么事谁做主，出了问题怎么办。这些，都要提前考虑出来，并不断根据实际情况逐步完善，现在办企业，不能像过去那样没个章法。每项工作，我和二章都要检查，办不好的都要有个说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