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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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集资入股的公告贴出了一星期，也没有一名群众主动到村委会报名入股。群众的积极性不高，在公告贴出去之前，关天就想到了，但他没想到会是一个报名的也没有。关天有点坐不住了，他让张学德跟一些群众聊聊，看看大家是怎么想的，看看大家到底有什么顾虑。
张学德说：“不用再跟群众聊，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公告一贴出去，群众就议论开了，说啥的都有。有的认为咱们是瞎胡闹，说现在已经不是生产队的时代了，集体的事搞不好，投多少钱都得打水漂。还有的说，即便是能挣点钱，还不都让当干部的吃了、喝了、私分了？个别人还说，你关天不过是个刚出校门的小孩子，不知深浅，什么事也不干，能把村两委班子这帮人拢在一起就不错了，说不定，你这个支书干个三天两早晨的就拉倒了，还想办工厂？傻了才敢投钱呢。”
关天说：“群众不相信咱们，是咱们的工作没做到家。这几年，咱们村两委班子不是要就是罚，没给群众办过像样的好事，与群众都成对立关系了。现在，要让群众相信咱们，不动真招怎么行？我想，咱们就在老槐树下，召开全村的群众大会，村干部当场带头入股，再有几条硬的措施和保证，这样，才能让群众相信咱们是真心实意为村里谋福利。”
“召开全村群众大会？咱村可是好几年没开群众大会了，有事都是用大喇叭。我怕，到时群众都不来参加，不就成笑话了？”
“我想，都来不可能，都不来也不可能，如果能来半数以上就行。为了保证人数，咱们采取点措施，让村干部每人都动员几户群众来参加大会。村里的大喇叭提前两天就广播通知，在群众吃饭的时间广播，每天广播三遍。只要这次把会开成了，以后再开会就顺当了。一个村，如果多年不开会，群众的心就散了。以后咱们要经常不断地开个会，把村两委班子的想法跟大家说说，也听听群众的意见、建议，这样，干部群众才能一条心。”
“那咱们就先试试吧。”
大会定在大后天，关天暗自在心里祈祷着，开会的那天，千万不要下雨，千万不要刮风。老天爷要是实在憋不住，下雨，就先在周边村下，等开完了大会，再到槐树屯来下，到时候多下点也无所谓，反正地里也缺水；刮风，要三级以下，一级最好，二级也行。
或许是关天的诚心感动了老天爷，也或许是四海龙王和风婆婆都因私事请了假，开会那天，晴空万里，天上连一片云彩都没有，更谈不上下雨。老槐树的叶子也都静静地挂在树枝上，不左右摇摆，不交头接耳。也许是提前动员了的原因，也许是好几年没有开过大会，群众都有点好奇，想一看究竟，总之，家家都有人来，有的户还是夫妻、父子，甚至是全家都来参加大会。
首先是关天作动员讲话。他说：“各位父老乡亲，今天咱们召开全村群众大会，不说征购的事，不说提留的事，也不说计划生育的事，就专门说说怎么发家致富，怎么过上好日子。咱们村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也不用我细算账。每家每户就那么几亩地，吃饱饭都不成问题，可花钱就成问题了。光靠种地，发不了家，也致不了富。谁家不养孩子，谁家不盖房，谁家不娶媳妇儿，谁一辈子不去医院？干啥事能离开钱？咱们怎么才能挣到钱，怎么才能发家致富？再说说我们村里的状况。看看我们的街道，不是坑就是洼，不是泥就水，下雨就出不了村。看看我们的学校，破桌子烂板凳，不挡风，不遮雨，冬天冷夏天热。我们当村干部的，谁不想把这些问题解决了，给村里办点好事？可拿什么办事？村里没钱，没钱难倒英雄汉，没钱，所有的想法都是零。怎么办？是就这么一直熬着，还是咱们想点法，干点事，挣点钱？不知道咱们村有没有去过南方的，你看人家，过去也是农民，现在好多人都是企业家了，腰缠万贯。人家都在积极经商办企业，都在千方百计发家致富，都在想方设法过上好日子。现在，党的政策好，允许咱们干事创业，允许咱们发家致富，咱们要是还不干事，不敢干事，过不上好日子能怨谁？咱们应当响应党的号召，能经商的经商，能办企业的办企业，齐心协力，发家致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个雄心壮志？反正，我有。我今天告诉大家，我当这个支书，就是想给村里的群众办点实事，就是想带着大家发家致富，如果不能这样，这个支书，我就干脆不当。我们村两委班子研究过了，村里先办个企业，给大家树个榜样。”
关老歪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关天的话，说：“你别忽悠了，说的那么感动，村里办个企业，赔了钱怎么办？咱们村过去不是没有办过企业，结果怎么样，挣钱了没有？想挣钱，谁不想？我做梦都想。可挣钱得有本事，你有那本事？要是你把企业给弄赔了，算谁的？”
关天摆了摆手，示意关老歪坐下，说：“刚才，关老歪问得好。做买卖有赔有赚，咱们村过去办企业，是没办成，可过去没办成，不等于现在还办不成，咱不能因为摔个跟头就不走路了吧？走路就有可能摔跟头，在家里躺着摔不了跟头，你说，咱们就不走路了，就都在家里躺着？”
关老歪又站了起来，说：“干企业得有能人，你是能人？”
关天说：“我不是能人，但村里所有人的智慧加起来，就成了能人，咱们要靠集体的力量办企业。无论多大的企业，都是从小到大，一点一滴干起来的。多能耐的企业家，都是在干中长的本事，没听说谁一生下来就是企业家，就会办企业，就能挣钱。我没办过企业，但我知道，办企业一靠产品，二靠管理。生产出来的东西，必须要卖出去，就是要产销对路。咱们办个粉条厂，有条件，咱们当地就有红薯，原料不发愁，张志壮家前几年就干过，技术不复杂，就是辛苦点。咱们都是种地的，辛苦点怕啥？不辛苦能挣钱？张志壮家的粉条厂是作坊式的，是小打小闹，咱们要办的粉条厂，是工厂化的，用机械，产品分多个档次，针对不同的消费人群。咱们北方这一带，谁家不吃粉条？只要把住质量关，不掺杂使假，卖出去不成问题。办企业，谁都不能保证挣钱，但办粉条厂，我还是有信心的，请全村的父老乡亲相信我们。”
六十多岁的张老会咳嗽了一声，说：“关天，你们办这个粉条厂，我不反对，我想问问你，这厂子要办，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准备采取股份制的办法。村集体用土地入股，群众可以投资入股，挣钱后按股分红，成立股东会，大事由股东会决定，村委会委派人员负责经营管理，定期向股东报告情况，接受股东们的监督。经营管理，都要定制度，人人遵守，账目公开透明，允许股东查询。”
“好，这个法儿好，我同意。虽然你年轻，但我看你像个办事的衙役。今天，在全村人面前表个态，我这个老党员支持你们村两委班子办企业。我手里就八千多块钱，是准备以后买棺材用的，我全入了股，企业挣了钱，分红，我要。企业赔了，我认，等我死了，你们村委会就用一张破席，把我卷起来，埋了就行。”
张老会的话，关天感动的眼圈都红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拉住张老会的手说：“您老人家放心，我就是头拱地，也要把这个粉条厂办红火了，我要对得起您老人家，对得起全村的乡亲，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老槐树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冲着关天的，也是冲着张老会的，这掌声是槐树屯多年来的第一次。掌声过后，老槐树下，呈现了踊跃入股的场面。
“我入三千。”
“我入五千。”
“我入六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