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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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按照粉条厂的规定，每周一上午是工作调度会。因为接连喝了两次大酒，都早上八点多了，关天还不想起床。想到今天还要开调度会，关天硬是咬着牙起了床。俊凤劝他吃点东西再去开会，关天说实在是吃不下。
关天来到厂子，张二章、张学德、关士强早已等候多时。张二章说：“关天，你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啥大事，就是喝酒喝的，今天早晨也没吃东西。”
张二章说：“那就别开会了呗，等你舒服了再开。这段时间，咱们厂子的生产经营都正常了，也没有很紧要的事要研究，你回去吧，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开会。”
“不用，我能坚持。说吧，有什么事，咱们念叨念叨。”
张学德说：“我这儿有个事，需要商量商量。村里的群众，看到厂子前景不错，许多人要求来厂子当工人。目前，厂子的规模还有限，用不了太多的人，让谁来，不让谁来，得有个框框，要不，群众有意见，咱们还得把人得罪了。我的意见是，定一个条件，比如，年龄、学历等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出几道题考考。你们说，行不行？”
张二章说：“有那个必要？又不是国有企业，自己的厂子，咱们还不说了算？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朋好友，谁想在厂子上个班，咱能说不？自己的亲朋好友都上不了班，咱们还当什么干部？我的意思，谁想在厂子上班，咱们几个一碰头，定一下就行了，用谁不用谁，咱们有自主权。”
关天说：“用人，咱们有自主权，这没错。但是，必须得从厂子的建设发展考虑，用素质高的，能干的。厂子是大家的，是槐树屯的，可不是咱们这几个人的，咱们是代表全村的群众行使管理权。如果厂子里的工人，都是咱们几家的人，群众怎么看？以后群众还能相信我们？我看，学德说的有道理，择优用人，以后厂子规模大了，需要的人多了，那些岁数大点的，学历低的，可以在一些要求不高的岗位上干点活儿。二章说的，我也能理解，可以适当照顾，但不能太破格，让群众说出话来。”
张二章说：“关天，你也太小心谨慎了，现今社会，当干部的，适当吃口偏饭，还不是很正常？咱们一天天东跑西颠，忙里忙外的，为了啥？市场经济，商品社会，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这政策是国家定的。我们付出的多，适当沾点光，群众有啥意见？再说了，有意见顶什么事？有意见也是白有意见，能把我们怎么着？我们不是国家干部，端的不是铁饭碗，能干几天还不知道呢，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谁想沾光，谁就当干部，当不上怨不得别人。”
关天说：“我的想法不是这样。我说过，我当这个支书，就是为了带领群众一块致富奔小康。咱们和大城市不一样，一个小村子，祖祖辈辈生活这块土地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大家过好了，谁不知道是咱们的功劳？如果咱们只想着谋私利，群众还不骂大街？咱们怎么面对父老乡亲？群众不支持了，工作还怎么开展？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觉着，能落个好名声比什么都强。”
张二章说：“关键是，好名声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花。”
关天说：“更关键的是，不正当的饭，你吃着能香吗？不正当的钱，你花着能那么坦然吗？好了，今天把话题扯远了，还是说怎么办吧。”
张二章说：“我也只是说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服从，我支持。”
关天说：“那好，学德先起草个录用办法。不过，你们放心，你们几个的亲戚朋友，在同样符合条件的情况下，能照顾的，肯定会照顾的。”
关士强说：“销售这块儿也有个事要商量。现在，咱们的销售半径还不大，仅限于周边几个县。随着厂子产量的增加，咱们应当尽快建立起更大的销售队伍和网络，应当在大中城市建立销售点。我建议，应当研究制定一套销售人员管理和奖励的办法，调动销售人员的积极性。只有产品能卖出去，货款能要回来，咱们的厂子就能兴旺发达。”
关天说：“对销售人员，可以实行底薪加销售额提成的办法，凭本事吃饭，多劳多得。”
张二章说：“这个法，我也同意。但有一点，货款回收必须绑在销售人员身上，要回货款给提成，要不回货款还要处罚。要确保货卖得出去，款要得回来。”
关天说：“对，这点最重要。从一开始，就要避免呆账、死账。咱们的产品质量有保证，不愁卖不出去，咱们要稳扎稳打。士强，你先拟个办法，咱们再讨论。还有别的事没有？”
张学德说：“还有个事，我考虑好几天了，但恐怕咱们谁也没办法。就是，大大小小的‘衙门’，你来查，他也来查，这个刚走，那个又来了，应接不暇。来时都拿着文件，吃饱了，喝足了，走时还得连揣带拿。来的都是爷，都比咱气粗，哪一个也惹不起。他们来，功夫咱们赔得起，钱可赔不起，咱不能起早贪黑的，到头来落个白忙乎。”
关天说：“钱咱赔不起，功夫也赔不起，身体也赔不起。我这酒喝的，都两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我这肚子里的胃不是胃了，成了咱村里的酒篓。就为这喝酒，俊凤没少给我生气。你们说，这有啥好法，我不喝能过关吗？”
关士强说：“也不是没有好法，只是我们没用。这年头，没有靠山不行，如果有人给你罩着，你就会少走冤枉路，少花冤枉钱，你就能不被人欺负。这部门那部门的小衙役们，来咱们这儿，是爷，吆五喝六的，他们怕啥？他们怕管他们的官，他们见了比他们大的官，也照样是孙子。如果。咱们有个大领导给咱们罩着，他们还敢来找事？”
张二章：“我们去哪儿找大官给咱们罩着？你爹要是省长就好了，你爹要是省长，就在厂子门口给他搁个沙发，让他天天在那儿坐着，我站在一旁边着给他扇着扇子，看哪个王八蛋还敢来查？”
张学德笑着说：“你是想让省长给你看大门？”
关士强说：“省长，咱们请不着，副县长咱们也请不着？就咱们这小厂子，有个副县长给罩着，就足够了。”
张二章说：“你爹是副县长？”
关士强说：“俺爹不是副县长，要是俺爹是副县长，我还有空在这儿给你做粉条？俺爹不是副县长，但关天的媳妇儿的舅舅是副县长，这总能联系上吧？”
关天说：“是，俊凤的舅舅现在是副县长。可人家忙得要命，那顾得上管咱们的事？”
关士强说：“还用得着人家天天在咱门口坐着？只要大家都知道咱这厂子与他有联系就行。”
张学德说：“士强说的对，如果大家都知道副县长跟我们厂子有联系，谁还那么没眼色跟咱们过不去？我觉着这个关系咱们得利用上。”
关天想了想，说：“那好，明天咱们几个去一趟县城，找找俊凤的舅舅试一试。”
关士强说：“虽说是人家是俊凤的舅舅，咱们也得公事公办，不能让人家白帮忙。明天去时，咱们也带个红包。”
关天说：“有那个必要吗？”
关士强说：“怎么没必要？这是咱们村里的事，又不是你个人的事，怎么能让人家白帮忙？再说了，人家收咱一个红包，咱就能省十个红包，省一百个红包，沾光的还是咱们。”
第二天，关天几个人就去县城找俊凤的舅舅。俊凤的舅舅宋文海很爽快，说：“你们的厂子，我支持。现在，全县正在大力发展乡镇企业，你们村带了个好头。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县里各部门，如果是下去搞服务，你们要欢迎。如果是去吃拿卡要的，你们就给我打电话，我正要抓这方面的反面典型呢。”
关天说：“舅舅，他们几个没见过县长这么大的官，在路上就说，能不能跟您合个影？另外，还想请您给我们厂子题个字。”
宋文海说：“好，只要是对企业有帮助，我全听你们的。”
几天后，槐树屯粉条厂有了新变化。厂子门口一侧的外墙上，是副县长宋文海“发展乡镇企业，造福全村百姓”的题词，厂办室正面墙上悬挂了宋文海与关天几个人的大合影。关士强对着墙上的大照片说，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