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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献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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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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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槐花落连载

风吹槐花落

作者:国献坤

槐树屯,华北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村里的人,祖祖辈辈,男女老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不显山不显水的生活。往上查几辈十几辈,村里没有出过达官贵人,没有出过大英雄、大奷臣,更没有出过皇上。翻遍经史子集,没有查到槐树屯有值得炫耀或一提的人和事。因此,附近十里八里的,远一点说,二十里三十里的,人们还知道有这么个小村子,再远了,提起槐树屯,不是说没去过,就是说不知道。

问村里岁数大点的老人们,咱村为啥叫槐树屯?有的说,咱们村不管是姓张还是姓关,都是明朝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底下迁来的,为了留住个念想儿,就叫了槐树屯;有的说,咱们村没有别的标志,只有大街上的那棵老槐树还算特别,少说也三四百年了,是老爷爷的老爷爷,不叫槐树屯叫啥?这两种说法,听起来似乎都有道理,只是县志村志上都没记载,无法得到印证。

大街上那棵老槐树,在村子正中央,有两搂多粗,树冠硕大,郁郁葱葱,罩着三丈多宽的大街。树下是聊天的、下棋打牌的、开会的、吵架的、摆摊卖东西的风水宝地。树里的一帮老太太说,这棵树有神灵,每逢初一、十五,村里好多人都在树下烧香磕头,还不断地往树上增挂红布条。外村的人来到槐树屯,驻足瞻仰,都会被这棵大槐树的气势所震慑,就像见到了一位白发飘飘的仙人,只能是恭恭敬敬,不敢放肆,不敢嚣张,甚至不敢大声喧哗。有的还悄悄向村里的人们打听,问这树有多少年头了,有没有灵气。

这棵树有没有灵气?村里的多数人都说有。大家说,没有灵气,这棵树怎么能活这么大岁数?它经过淹,经过旱,经过蚂蚱滚成蛋,岁月沧桑,依然顽强地活着,茁壮地成长着,悄无声息中成为槐树屯的标志,成为槐树屯人心目中的圣灵。

虽说槐树屯是个小村,没有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但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天天有。有些人在家里呆不住,喜欢坐在老槐树下说闲话,张家长李家短的,从村东头说到村西头,又从村西头说回村东头,大家你三言我两语的,见到啥说啥,想起啥说啥。唯一不吭声的,就是头顶上的那棵老槐树,它从来都是只听,只看,不说。

今天,几位老头老太太,又把话题扯到了落榜秀才关天身上。

关天考虑再三,决定再争取一次。他想跟文淑再谈谈,敞开了说,努力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打动她,赢得她的芳心。高考没上分数线,是因为出的题太难。自己从高一就追文淑,到毕业也没追上,他弄不明白是为啥。高考败北,再拿不下文淑,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混?关天不甘心失败,不甘心在人生的道路上一起步就是坎坷,就是泥泞。

论脑子快,论心眼活,论能力,关天觉着,全班63名同学没人能比过他。自己当了三年班长,班里的各项工作、各项活动,多数在年级里评第一,老师、班主任信任他,同学们听他、服他、拥护他。就是数学、英语这两门课跟自己过不去。解析几何,立体几何,还有函数,功夫没少下,就是弄不明白。特别是英语,记不住单词,读了一遍又一遍,写了一遍又一遍,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醒,脑子里又归了零。到了高二,他就不爱搭理这两门课了,反正不会,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上数学课,他在认真思考怎么把班里的演讲比赛组织好,怎么把班里的课外活动搞好。上英语课,他在琢磨如何与文淑套近乎,如何赢得她的芳心。

他和文淑是同村,上小学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上初中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上高中还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与她搞对象,可以说,他占据着独特的天时、地利优势。文淑的长相没的挑,性格活泼、开朗,待人热情,与谁都说得来。刚上高一,班里就有好几个男同学向她示好,但文淑似乎视而不见,没有什么反应,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关天以班长的身份,以老乡的身份接近她,关心她,找她谈心,找她谈理想,用“今天的月亮真圆”、“我这个人怎么样”等谈恋爱专门用语试探了她几次,还送了两次巧克力,每到此时,文淑都好像是没弄明白,只是淡淡地笑着,笑而不答,等于是关天不停地用无线电呼叫,文淑就是没有应答,更谈不上回送秋波了。

三年的高中生活很快就结束了。由于数学、英语两门主课的不给力,关天高考失意,只能是卷起铺盖卷儿回家务农,较早地结束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好在有陪绑做伴的,文淑考的也不如意。与关天不同的是,文淑败在了语文、物理两门课上。两人一同到县一中上高中,又一同成了落榜秀才,同学双双把家还。

刚回村的几个月,关天觉得没面子,除了下地干活,就在家里猫着,也不串门,也不找同学玩儿。关天的父亲劝他说,没考上就没考上呗,有啥丢人的?咱村好几个都没考上,也不只是你自己。咱是农民,考不上就在家里种地,不愁没工作。现在种地也不太苦了,都用上了机械。虽说种地收入少,但怎么也能吃碗饭。你要是不愿意在家里干活,就去外边打工,赶紧挣点钱娶个媳妇儿,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岁数了。

父亲的话,给关天提了醒。是啊,自己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了。上学时,自己喜欢文淑,现在依然喜欢。上学时,普遍都是理想高、目标大,现在,文淑跟自己一样,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了,她的理想和目标自然会大大降低。现在不出手,该当何时?是应该再找文淑谈一次了。

冬天的夜晚,大街上很冷清。老槐树底下只有关天一人,他拎着个手提袋,耐心地等待文淑的出现。比预约的时间大概晚了一个小时,文淑才出现。远远的,关天就能认出走过来的是文淑。文淑的走路姿势,轻盈,利落,两臂摆动不大,他再熟悉不过了,仅凭这一点,他就能准确地做出判断。文淑走到了关天跟前,说:“让你久等了,对不起。今天我出门了,回来的晚,刚吃过饭。找我有事吗,班长?”

“什么班长?白花了家里三年钱,没考上大学,真是没脸见人。”

“我也不是没考上吗?又没偷又没抢的,丢什么人?大学里就招那么多人,总是有考上的有考不上的。你要是嫌丢人,就下决心再复习一年。”

关天叹了口气说:“我可不愿意在农村呆一辈子,只是我的数学、英语太差了,复习一年,恐怕也长不了几分。复习一年再考不上,更丢人。”

“那就认命吧。现在都改革开放了,跟你爹在地里好好干活儿,也能过上好日子。”

“在农村,能过什么好日子?文淑,我不会一直这样的。我一定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你一定要帮助我,支持我。”

文淑惊讶地说:“你的理想是啥?我能帮助你什么,我能支持你什么?我现在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比你强。”

“我的理想就是走出槐树屯,吃上商品粮。虽说我没考上大学,但肯定还有别的路子。咱们村关同辉,人家有个亲戚在太原工作,挺有本事,听说,去年就把关同辉的户口转成商品粮了,还给安排了工作。”

“你家也有这样的亲戚?”

“近亲里面没有,但远门亲戚中说不定有。”

“那你还不好好问问你爹你娘?”

“我会好好问问他们的。现在,我心情不好,俺爹俺娘心里也不好受,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问他们。”

“你今天找我,有啥事?就为了跟我说说这事?”

“文淑,我心情不好,就想找你说会儿话。咱们是多年的老同学了,在我内心里,早已把你当成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我想,你心里也有我。咱们的关系,只要往前迈一小步,就肯定能幸福一辈子。”

“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那我就直说,我喜欢你,希望与你手牵手走完人生路,实现咱们共同的理想,干出咱们共同的事业,过上咱们共同的幸福生活。”关天说着,双手托起那个手提袋,郑重地送到文淑胸前。

文淑没有接那个手提袋,身子往后小退半步,说:“你今天找我就这个事?这袋里是什么?”

“对,就这个事。这是我特意从市里边给你买的围巾,红颜色的,挺好看,你一定要收下。”

文淑笑了一下,说:“关天,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对象,这围巾我不能要。”

“不会吧?你有了对象,我怎么没听说?”

“真的,这事我能骗你?”

“那,你对象是哪个村的,叫啥?”

“就是咱村的张秋实。”

关天愣了,双手依然托着那个手提袋。“张秋实?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文淑,你啥眼光?咱仨从上小学就在一起,都十多年了,谁是什么样你还不清楚?他张秋实哪一点比我强,是论长相还是论能力?人老实不说,嘴还特别笨,人家说十句他也说不出一句,除了他爹是村支书外,他哪点能跟我比?我知道,在咱们槐树屯,就你一家姓文,你家是单门独户,你是不是想嫁个干部子弟,找个支书当靠山?”

“我可不是冲着他爹是支书。我是跟张秋实搞对象,他爹是不是支书,跟这没关系。俺家也不需要找靠山。”

“那你是看上张秋实啥了?”

“看上啥了?我一点也看不上他,能跟他搞对象?人,各有特点,各有看重面。就好比苹果和梨,你说哪个好吃?你喜欢苹果就吃苹果,你喜欢梨就吃梨,别人喜欢的,你不一定喜欢,别人不喜欢的,可能你却喜欢,这就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我选择谁是我个人的权利,你说对吗?”

“希望你再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可不能将就,可不能儿戏。”

“我没有将就,我是认真的,我觉着张秋实人不错,忠厚,可靠,跟他过日子心里踏实。”

“难道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文淑笑了笑,点了点头。

关天的脸马上就变了形状,他从手提袋里掏出那条围巾,顺手系在了老槐树一低垂的树枝上,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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