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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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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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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记忆


    我的母亲仿佛是一个只生活在自己记忆里的人。当然,这记忆她是有选择的,尤其是到了晚年。时间久了,从母亲身上我似乎悟到了什么:这世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记忆是真的!

不知不觉中,母亲已经年逾九十了,她是我们这个大家族中最长寿者,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重孙子……无不对她老人家敬重有加。

母亲至今腿脚利索,只要天气好一点儿,就吵吵着要出去散步。在这居住了几十年的高等学府的大院里,她的熟人本来最多。每次出去,她都在努力寻找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好跟他们聊聊天,解解闷儿,开开心……可是结果越来越让她失望了。她常常自己嘟囔着:什么老朋友,我记得他们,他们都不记得我啦。每到这时,我就小声对她说:妈,到您这岁数还能自己出来走走的,现在可不好找了呦!听我这样一说,她也就不吱声了,说不清是骄傲还是孤独的样子,踽踽地往前走去……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今,母亲只能在记忆里寻找老朋友了。其实,老人的要求也并不高呀,不过是心灵的慰藉。

母亲的身体在这个岁数应该算是难得的好了,困扰她的一个是耳朵越来越背了,还伴有耳鸣;再一个是近几年记忆力越来越不行了,健忘症、痴呆症渐渐向她袭来。每次见到我,她总是反复地问一个问题:雪儿怎么没来呀?她结婚了吗?雪儿是她的孙女,在国外呢,每年都回来看她。其实,她参加过孙女的婚礼,重外孙子都抱过了。我于是打开手机中的视频给她看,里面是她抱着重外孙子舍不得放手,美得象小孩子得了个大玩具似的。她看见视频总是一愣,指着自己说:呀,我咋会在这里呀……哈哈,我们也都笑了。

可是,令我们惊奇的是,她对自己当年参加妇救会,抗战打鬼子时的人和事从来没有忘,记得还特别清楚。她总是说:我的耳朵就是那会儿为了躲避鬼子扫荡,整天蹲在苇子坑里泡坏的……全家老少没有不知道她这句经典“台词”的,可她每次讲时都象第一次那样认真。

去年,突然有一位老太太从老家来,拿了许多新鲜的大枣、花生什么的专程来看望母亲。她满脸深深的皱纹尽显沧桑,看上去比母亲岁数还大,但身体硬朗。后来知道,她比母亲还小五、六岁呢。我不认识她,心想,老家的亲戚我都熟呀,这是谁呢?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母亲竟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俩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激动得老泪纵横,半天说不出话来……从她们之后的攀谈中我才渐渐知道,原来这是母亲的救命恩人呐!母亲叫她张妹子。当年,父亲因叛徒出卖被捕了,音信全无。赶上母亲生我姐姐,若不是藏在她家里,得到掩护和细心照料,早就没命了。万幸的是,后来父亲被党组织营救出来。可是在鬼子的多次扫荡中,和张妹子一家又都走散了。解放后,母亲一直在找她们,都没有找到,不想这一别就是七十年啊。还是张妹子多方打听,终于找了来。

我真搞不清楚,在母亲的记忆里,昨天的事儿可以忘,亲孙女的事儿可以忘,七十年前的事儿不知印在她大脑的哪条沟回里了,竟然没有被岁月磨灭,还能提取出来……噢,我明白了:国家仇民族恨不能忘啊!有恩之人不能忘啊!这就是母亲——这一代人的价值取向啊!

让我们更佩服的是,母亲还经常会自己打着拍子唱起抗战时的歌曲:同胞们,向前走,别退后,拿我们的血和肉,去拼掉敌人的头!牺牲已到最后关头,亡国的条件决不能接受,中国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失守!注)——这歌词她从来唱不错,音调还总是那么准确,神态总是那么坚毅!母亲虽然唱的轻松,可每次我都被这歌词深深打动……因为我知道,当年,母亲和她的战友们真是在拿自己的“血和肉”与鬼子拼杀呀!我早就听母亲多次说过,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亲手掩埋过多少亲人和战友的遗体了……

这歌母亲唱了快八十年啦,而我也听了有五十年喽!这歌声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无法磨灭。

 

注:上网一查,还真有这首歌,歌名是《牺牲已到最后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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