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籽

    生活在长江以北的平原，第一次知道橡树，还是读了诗人舒婷《致橡树》的那首名篇之后，被现代女性的爱情感动的同时，也对橡树这种植物在诗中的伟岸、坚强所吸引。

    出生在苏北的一个小村落，那里更多的是芦苇荡，茫茫然一片。可以自由生长的树木，也只有柳树、桑树和楝树，不过也有几棵长在村口地势较高处银杏树。

    也不知是村里哪位前辈从哪里移栽而来，甚是高大雄伟，直插云霄，远远就能望见，成为了我们村子的标识。那时我就在想，也许橡树，大概就是这番模样吧。

    小村的天空湛蓝无比，苇荡的清风让人流连，村口高大的银杏年复一年。泥泞的土路向远方伸展，我知道路的尽头连接的是宽阔的马路，平坦的道路两旁整齐高楼，而这些画面，黑白电视里总是一掠而过，橡树也许也曾在黑白屏上掠过吧，只是我并不认识而已。

    偏远寂寥的村庄书声琅琅。那一年我带着简单的行囊和沉重的书包，告别泥泞，告别村口的老银杏。客车一夜行程，过江时分天色渐亮，抬眼第一次看见了远山，晨雾朦胧里耸立在对岸江畔。平生第一次远行，激动了一夜，轮渡下的江面白浪翻滚，只是没有屋后小河里的水来得清澈。

    也许是对橡树的向往，也许与橡树有缘，我所就读的南方学校，校园里就有一棵高大的橡树。起初我并不认识，只是觉得树足够高大，枝繁叶茂，树下的长椅是晨读的好去处。

    初秋的清晨，校园里鸟语啾啾，晓风习习，轻易就能吹散酷暑残留下来的暑气。偏在校园一隅的橡树安静站立，捧着书很快就进入了晨读之中。偶尔会被落下的露珠砸中额头，颇有一番情趣，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抬头休息的片刻，目光可以透过树叶，看到掠过的云朵，让心随着云朵在空中稍着停留。

    不知道它是橡树，更不知道会有橡籽。秋也渐深，晨读仍在继续，满满乡土气息的少年，勤奋也许就是唯一可以拼搏的根基，尽可能的把自己揿倒在书本里。

    “橡树籽……”语音里带着惊奇，又似乎满满惊喜，抬头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正抬头望着叶片稀疏的枝丫。发现我在看她，居然迎面走来，带着欣喜说：好多橡树籽，你看看呢！

    是的，也不知何时树枝上洁满了籽实，也许是叶片繁茂时不宜发现，也许是我觉得如此高大的树上不可能会开花结果。

    她说这是“橡树籽”。我又是一阵恍然，原来这就是橡树，伟岸，英勇，象刀，象剑，又像戟。舒婷的诗句一下子就盈满我的脑海，今日终于得见，不，早已得见，只是互不相识而已。

    “相逢何必曾相识”，叶片落尽，橡树籽也落了一地，光滑的橡子，坚硬滑润的表皮，我在想这就是爱情的种子吧，每一颗籽实只要有孕育它的土壤，就能生根发芽，长成茁壮的大树，春华秋实，每一个轮回都会那么奇妙。

    我寻着橡树而行，故乡的银杏渐渐模糊，越行越远，江之南，江之北，椰风带来热浪，冰雪覆盖沃野。我们何尝不是颗颗橡籽，土地尽管贫瘠，处境尽管偏僻，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就能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多年以后，走过了大半个中国，才知道，橡树是何等的顽强，橡树籽又是何等的伟大，祖国的大地山川都能见到它们高大的身影，每一次冬日的静穆，枝丫何等坚强，风雪不惧，雾霭不惑。

    当年惊呼出“橡树籽！”的姑娘，在我身边亦已白发苍苍，曾经就读的校园早已被时代的浪潮卷走，树下晨读的少年，依旧在读，只是读不懂人生，读不懂岁月如梭，读不尽人世沧桑。

    散落一地的橡树籽。有一颗，还是被我好好珍藏，在我钟爱的诗歌里，在我的书橱。在我明亮的书房里。我的橡树籽携着我的手，回望那棵老树，我们又何尝不是老树，饱经风霜，又分外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