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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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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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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

老三

 

我认识老三大约有三十多年了。

他是我家属的远方亲戚,也是他的小学同学,当初在学校的大名为尹俊龙。不知怎的,这一响亮的名字一直无人称呼,仿佛大家伙儿只习惯了这一个老三。我们两家走得亲近,因为他们是少时“青梅竹马”的玩伴,如今嘛,早已成为一世的兄弟。

老三个头略高身材显瘦,标准的国字脸型,肤色白净,永远是很短的平头,操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上城进厂这么些年,依旧有一小半的老家土语,不过他很努力,每一次说话都努力让自己“城市”一点。他身上最明显的特征是右腿残疾,这是幼年小儿麻痹症留下的结果。这条短去一截的腿让他站立时,经常是一只脚在地,一只脚拎起。他能保持这样的姿势很长时间,这种金鸡独立的姿势总是让我想起休憩于某一片湿地的丹顶鹤。

他的老婆银珠,是老家隔壁王叔的女儿,同样与他同班上学五年,因为那会儿小学还没有实行六年制。三男一女的人家,听名字就知道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初中毕业照常辍学务农。照王叔的说法,闺女迟早要嫁人,识几个字就行了,念那么多书干什么?费钱不说还容易让女娃们心野。银珠当年长得明眸皓齿、娇俏可爱,就是皮肤略黑几分,被外村的几个皮娃子戏称黑牡丹,据说她当初气得哭了一鼻子,后来上门说媒的不在少数,银珠都没有看上。两家邻居处得如同亲戚,俊龙同学那会儿招工进到城里,他上学时成绩不错,面相也清朗,老师经常表扬,女孩们自然亲近欢喜,亲事就这样出人意料成了,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不知什么时候起,几乎每一年春节,我们两家都会相聚,一般是正月初十以后。亲戚们前面相互拜年祝福都很忙碌,各自又都是人丁兴旺的大家庭,新春的迎来送往须得头十天方可结束,只有到了这一时段,每一家“过年”才能基本扫尾,拜年才能“大头朝下”。如今已经大致固定,有时去他家,有时来我家,平日里都比较忙碌,这一项基本省略,偶尔有事相商才会碰面。

每一次聚会,总见他在厨房忙碌,出来招呼一声后,立即返回灶台边,兀自埋头干活,一个人摘洗切剁,两口锅煎炒烹炸,脸上微微笑着,忙得不亦乐乎;这边老婆招待茶水,端出果盘,在每一位客人面前放上一些坚果,笑盈盈地陪着聊天说话。她很会应酬也很健谈,一桌的客人每一位都能照顾过来,每一位都能说得上话。美丽的女主人热情洋溢的女中音渗透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也渗透进每一位客人心里。

客人们一边随意喝茶交谈,一边不时瞅一眼男主人操作,因为厨房就在对面,这间紧挨客厅、完全敞开的操作间,仅能容纳一人站立。这一时段,呼呼的声音不断传出,袅袅的香气不断溢出,我看出他很少有双脚落地的时候。老三熟练地操作着,忙而不乱,每炒好一盘,立即端到这边的餐桌,同时笑嘻嘻说出一句:“哎,又来一个!爆炒腰花。”同时立即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客人们纷纷抻头欣赏,看见一簇簇的菱形腰花,橙红油亮香气扑鼻,与翠绿的青椒相互依偎,亲密无间约会于水青色江南烟雨之中,禁不住啧啧赞叹,银珠立即将事先准备的一叠空盘,拿出一只仔细扣上。三分钟左右,下一盘热菜再次呈上,一位男宾直接提出抗议:“你这不是难为我们么?这么一次次的谁能招架得住?”老三捏着锅铲在那一头哈哈大笑,大家伙儿纷纷响应,因为他的手艺的确不凡,不但色香味俱佳,“卖相”还特别精致。就这样,他围着红色围裙踮起脚一个个上菜,老婆一次次小心盖上,客人们不时喊出几句:“够了够了,再弄吃不完了!现在这个年头,只有营养过剩,哪有营养不良的?”“不要忙了,搞这么累干什么?你这样搞我们以后还不好意思来了!”这种时候,老三总是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盈盈地看着大家:“马上好了,也没几个菜,过年嘛,难得一次,也高兴高兴。稍等稍等,马上开饭!”

老三的家很小,是那种老式的两室一厅,总面积不到六十平米,不过两间卧室全部朝南,而且比较宽敞。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一来剩下的客厅厨房卫生间几乎集中在一处,一律是“娇小”的迷你版,平日里小家庭生活不算局促,今天请客就显得窄巴逼仄了。毕竟是一年一次,要好的同学尽量邀约过来,尽量一次性解决问题,集中请客符合统筹学原理,经济实惠又省事省时。现在,大小十几位客人,无论如何得有一张大圆桌。这不?银珠就像变戏法似的,将八仙桌四边隐藏的圆角拉拽出来,它们终于重见天日,难得地出现在自己应有的位置上。不过这一来,坐下的客人基本无需再动,亦不能再动,因为东北两面的客人背部几乎抵墙壁。一名男客簇新的羽绒服上蹭出一大块白灰,发现后文乎文乎地拽词,自嘲地说自己是“揣着两袖清风来,带着一身清白去”。这以后端茶递水自然是女主人伺候,或是外围的客人帮忙传递。不过大家伙早已习惯,照例兴致勃勃地海吹神侃,从世界局势到航天英雄,从某人去年发财到老家水产养殖,从股市去年全屏皆绿到如今“祖国山河一片红”,从掼蛋牌九打麻将到自摸丫当一条龙,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这种宾主间的欢声笑语一般要持续一个多小时,因为须等待最后的客人,也须等待男主人最后收官。

终于,客人、酒菜全部齐备,欢宴开始。男宾们喝酒,女宾则为牛奶或饮料,半大的孩子没有上桌的权力,就在外围简单解决。不过他们乐得自在,小伙伴们亦是难得相聚,窝在床边看动画片或打游戏,同样有他们自己的话题,同样轻松愉快享受休闲时光。老三喜欢喝酒,平日下班后经常炒上俩菜,乐滋滋咪上两口,现在更是开怀爽饮。几位都是多年的铁杆兄弟,彼此间没有必要客套,也没有人特别劝酒,平均每人六七两,既滋润舒坦又不会失态,毕竟夫人们在场,风度礼数终是不可或缺。三杯下肚的老三开始打开话匣,原来他谈锋甚健压根不输老婆,话题总是信手拈来,思维呈跳跃式扩散,谈话宗旨是幽默风趣,添彩逗乐。比如郭德纲的德云社收视率蹭蹭蹭一路飙升,如今真是如日中天;比如前一年老婆从未买过一条鱼,自己还几次去菜场卖鱼,因为钓鱼总成绩绝对超过贰百斤;比如新来的厂长确实本事,将生产整治得风生水起,年底自己破天荒第一次拿到三万元奖金,现在工人们就差用轿子抬那小子走了,又道出厂里的几件趣闻轶事,说得是妙趣横生、津津有味,客人们听得兴高采烈、兴趣盎然。这样的一顿饭往往持续两个小时,几位女宾早就放下杯盏,各自坐在丈夫身边,笑眯眯倾听着男人们的山海经,温柔地任由他们乐呵一回。

这种时候,我大多在阳台欣赏美景,一边内心里拨拉自己的小九九。小小的天地里,高高低低的绿植竟然有十几盆,这是老三业余生活的又一乐趣。这一刻,虽然窗外仍是一片深冬,朔风在街口凛冽地呼号,但这里已有明媚的春光。一些蓓蕾在枝头俏立,三四种花儿正在静静绽放,腊梅与迎春花居然并肩而立、争相竞艳,红花绿枝很是美丽。我这方面一窍不通又懒惰无比,可偏偏向往这一美丽的生灵,这一次同样带来家里几个空盆,一如既往想要掠夺他的宝贝。记忆中,每到这种时候,他一定一如既往大手一挥,豪爽地来一句:“随便挑,看上哪两盆随便搬!”

我们都来自江南水乡,都出生于长江边一些小小村落,不过他家可是村里的大户,因为兄弟姊妹一共七位,四男三女,上头是两个哥哥。陆续建立的七个小家庭皆是那个时代计划生育的模范,每家一个独宝,没想到下一代竟然也是四男三女,自然亦是交错“花生”的。老三的女儿生得眉清目秀、白净水灵,完美继承了父母亲的优点,两口子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冷了。我有时感叹孩子出生于这种家庭,真是无比幸福,到了上学的年龄,完全是轻轻松松地快乐学习,根本没有同龄孩子的紧张压抑,用老三自己的话说:“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长大了还怕没有饭吃?搞那么苦干什么?我丫头长得这么可爱,将来还不是男人手心里的宝贝?”刚上学第一次语文测验,六十几分全班倒数第一,放学时被留在办公室。老师一脸严肃着急,要求家长严加督促,结果老三完全无所谓,很是怜惜地说:“老师你不知道,她每次吃饭就像小猫一样,那么一点点,真是叫人心疼哎!你说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一个地写,要写对多少字才能得到这么多分?”说得老师整个人都傻了,之后再也没有请过家长。长大一点学了几年小提琴,有一次下雨迟到,被老师说了两句,丫头回来哭着鼻子赌气说不去了,两口子还真就依从孩子,中途放弃了,其实孩子在饭桌上拉得挺好,我们都觉得有点可惜。

韶光易逝、白驹过隙,快乐的日子总是一闪而过。阴云密布里,大雨滂沱中,人们才会忆起往日的青山秀水、风和日丽,才知道那些看似稀松平常的日子,原来竟是如此不凡如此珍贵,叫人回想起当初的情形来,叹息之余时常生发出许多感慨心疼。

事情的转变从两年前开始。大家伙儿又一次去老三家,同样是喜庆的春节期间,然而气氛大不相同,沉闷压抑、令人尴尬。我清楚记得那一日大雪纷飞,只他一人在家,老婆孩子都去了岳母家,大家明显意识到有一些异常。果然,一坐下他就连饮三四杯,表情凝重地一言不发。有人开始询问,他沉默半晌终于开口,直接说银珠外面有人了!一位女客小声提醒他慎重,他又咕咚咕咚灌下两杯,这才一五一十告诉大家:那个男人是一名公务员,是银珠社区工作的顶头上司,两个人已经有半年时间了,现在不仅单位同事,连街坊邻居都人尽皆知、指指点点,自己这个小家庭已经淹没在唾沫星里,一家子脸皮早就被削光了。

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事,有没有和她谈过?他说两个月前厂里一位哥们告诉他,亲眼看见银珠和一名男人在采石矶游玩,当时不是周末,山上游客稀少,他们手牵手显得十分亲热,还说那个男人个子不高,戴副眼镜显得有些斯文。那一次他和老婆说了半夜,银珠一口咬定那人看错了,还不依不饶要丈夫说出名字,说明天去厂里找他对质,还委屈地流下眼泪。第二天他和那位说起这事,人家指天发誓说:“你老婆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这种事我不瞧清楚能随便说吗?兄弟,啥也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但后来事情发展很快,不久几个人在不同场合看见他们,那以后银珠态度开始转变,不再躲躲闪闪,而是以沉默回答丈夫的责问,或以沉默表示默认,表示自己的公开对抗?老三要求她立即悬崖勒马,表示只要收心回家,他可以原谅,看在孩子面上,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可以既往不咎,重新开始。

想不到银珠完全破釜沉舟,过年前直接提出离婚,表明自己可以净身出户。老三考虑一夜,为了挽回家庭,不顾自己脸面,让上大学的女儿参与进来,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那一晚,三口之家的所有成员,神情肃穆地悉数列席,认真讨论沉重决策小家庭的命运。老三本以为银珠会心软顾忌、收敛转变,想不到她真是王八吃秤砣——完全铁了心,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冷漠决绝如同一个仇人。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他亮出自己的王牌,让女儿表态。可做父亲的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接受高等教育的当代大学生,这个人世间唯一的亲身骨肉,这个自己从小视为珍宝、一直认为温柔善良懂事可爱、世界上最贴心温暖的小棉袄,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同意”!他说那一刻真正是五脏俱焚、心如枯槁,万念俱灰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乞丐,一个一无所有彻头彻尾的街头乞丐,当晚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真的是一夜流泪到了天明。

第二天,他灌下一整瓶烧酒,第一次没有去厂里上班,一瘸一拐、跌跌撞撞来到山上,看着波涛汹涌恶浪翻滚的长江,看着它们苍黄浑浊肆虐远去的丑陋嘴脸,他想起家里那两个忘恩负义良心给狗吃了的东西,脑子里纵横翻腾、一刻不歇——自己前世一定作孽,否则这一辈不可能遭到这样的报应,不可能遇到这样一对母女,人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容易嬗变?自己几十年如一日放在心口,这么小心翼翼倾情呵护,时时处处以她们为中心,身为男人从来都是家里的小三,就是两块生铁也该焐热了吧?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用力敲打脑袋,一时间心里肝胆俱裂、痛不可当,恨之入骨里却又柔肠百结,怎么仿佛依然无法割舍,依然对她们有许多留恋,内心深处还是不想舍弃她们?他忍不住伸手朝自己狠狠扇下几个耳光,一个人站在山顶,张开双臂仰望着晴空,泪如雨下地大声喊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个我?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生下来?尹俊龙,你就是一个笑话,十足的笑话!你哪里有一点点龙的影子?难怪人家喊你老三,因为你就是瘪三!永远永远的瘪三,一直被人踩在脚底的臭瘪三!”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风轻云淡的日子里,人们总是感叹时光飞逝,待到某一日从梦中醒来,拨开重重迷雾,清晰凝视当初的一切,才发现,光阴似箭却是箭箭穿心,日月如梭实是梭梭滴血。茨威格说:“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一刻,老三终于明白,原来当初的幸福模样,不过是一场人间幻象;那些快乐飞扬的日子,如今正以加倍的痛苦生生剥离、一一清算。他半醒半醉地喃喃自语:“拿走吧,都拿走吧,什么都没有了……人生本就赤条条而来,现在干干净净赤条条归去,挺好,挺好!”

老三当时已经打算一跃而下,落一个干脆痛快,一闭眼什么都能结束,再也不想这么痛苦地活着了,可后来想起耄耋之年的父母,他们还是那么牵挂自己,想起他们白发苍苍满是皱纹的脸,倘若自己真的了结,这种致命的打击,他们一定承受不住,可能二老双双都会随之而来吧?他想起兄弟姊妹们充满关切的眼神,那种手足断腕的痛楚又有几人能够忍受?他又想起自己几十年走过的人生道路,沟沟坎坎、风雨如晦的一程又一程……可能上天垂怜,又或者磨难不够,老三最终仰躺在地,大声怒号、肆意啜泣几个小时,又仿佛死人一般,长眠于草丛中,很久很久……天黑后他终于起身,一只手拖拉扶拽着那条腿,另一只手不协调地快速摆动着,身体向一侧倾斜,艰难却又略带蹦跳地一步、一步,努力而缓慢地一点点向前。严冬时节,山路上只有极少的几盏地灯,昏暗的灯光照映着他,带给他一些光明,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夜色朦胧中,一个孤独的身影踽踽而行,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然而前面的小路依然那般曲折漫长……午夜时分,老三终于鬼魅一般出现在门口小巷。

半个月后,我们单独约他一次。其实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不会减轻他的痛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想表示一份关心,只想给他些许暖意。幽静的茶室里,他很是淡然,平静告诉我们,双方已经离婚了,她们已经搬出去租了房子,不过女儿的房间他丝毫未动,“随便她在哪边”。我问他财产问题,他说房子自己住,家里经济一直是银珠掌管,具体他也不是很清楚,就不管那些了,毕竟“娘两在外面要生活”,又说女儿后面学费他会负责,我们都叹息着沉默不语。他倒是显得轻松,笑着自嘲一句:“还真是文明离婚,轻轻松松签字,想不到这样简单。”之后便不再说话,只轻轻呷着香茗。幽暗的灯光里,他安然坐在角落,一动不动的男性身姿犹如一尊半身雕塑。

时光如水,一如采石矶畔的一池江流,始终固执永恒地流淌向前,无声无息。风雨飘摇中,一只小小的帆船桅杆折断,只能左右摇摆、任风漂流,波涛汹涌中多少次几乎沉没,颠簸浮沉之间,不知漂流到了何方,然而不经意间,起起伏伏的几番挣扎,却已来到下一渡口。

又一个两年过去了。

今年春节,大家伙儿集中在我家聚会,老三自然是单打独斗。酒席一如既往觥筹交错、丰盛无比,酒客一如既往礼尚往来、棋逢对手,酒味一如既往醇香入脾、舒畅淋漓,酒韵一如既往情意绵柔、一往而深。酒酣耳热之际,一个人问老三:“怎么样?还是一个人光着呢?要不要弟兄们帮帮忙?”老三苦笑着说:“哪有那个闲心?早死了这条心了。不过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我那小屋这一次真的要拆了,年底已经上门测量过面积。”我家属立即搭话:“好!恭喜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过现在先不说这个,其实一个人挺好,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众人纷纷附和祝贺他,又讨论出单身的许多好处来,不成想观点还基本一致,认为自从有了家庭,生活就有了重担,有了孩子,基本就是为孩子活着;只有单身,才是为自己活着,而且没有家庭负累羁绊,一个人随意自由,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才是自己命运的主人,要不现在为什么有这么多大龄青年?

想不到半个月后,老三忽然跑来我家,还是骑着那辆老式电动车。

原来银珠离婚后不久,那个男人忽然脑溢血发作,之后便是半身不遂坐上轮椅,没等银珠走近两个人就这么自动结束了,后来她与一个单身男人搭伙过了半年,同样无疾而终,以后便再也没有听到消息。现在女儿上班处了对象,过一段男方父母会正式拜访,所以银珠托人传话,希望破镜重圆,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听到这一出人意料的消息,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同样五味俱全,沉默良久后我直接开口:“无须考虑任何人,无须考虑任何影响,生活是自己的。问一问你的心,究竟想要什么?”他叹出一口长气,表示“无所谓,都行”,之后絮絮叨叨说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一切都可以放下,一切都可以将就,其实她也是一个苦命人,半生走过几个男人,终究也没有如愿。

我了解他一个人的孤独,漫漫岁月里那种无边无际的深刻寂寞,也了解他终究是放下了,时间已经抚慰他的伤痛,准确地说是麻痹了他的神经,了解他们几十年相濡以沫累积的亲情,那一条血脉深处的纽带依然连接在一处,彼此之间始终遥祝凝望。我能做的,只有深深地理解与祝福。送他下楼时,看着他步履蹒跚跨上那辆旧车,无声穿行于春寒料峭中,困难而又萧索,衷心祝愿他找回来时熟悉的感觉,一路走好。

一周后,我们打电话过去,他说一切还是未知数,自己正在考虑,因为“父母随便,兄弟姐妹全部反对”。

老三又一次站在生活的十字路口,我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老三,我只愿你能够珍惜自己,珍爱自己,遵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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