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楼门外雨搭下传来热闹的乳燕叽喳声,远远望去,一只、两只、三只……,五只黄嘴丫乳燕正张着大嘴巴,在向刚刚落到巢沿的燕妈妈讨食吃。我抬头看天,稀疏的雨点突然噼啪落下。我担心小家伙们被雨滴打着,正想辙间,忽觉楼门吱地一声被人推开,只见年迈的父亲拎着一把座椅挪出门洞,吃力地登着高,试图欲将一块塑料雨布搭在雨搭上。这情景让我蓦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盛夏黄昏。
那天天气闷热,一丝清凉的风儿都没有。突然,一对满身羽毛带有金属般黑色光泽、腹部呈白色、叉尾的燕子嘴衔羽毛从我家敞开的后窗飞进屋里。不知是屋中空间狭小,还是燕子有些晕头转向,两只燕子没头没脑地在正吃晚饭的家人头上身旁飞来撞去,不停地扑棱着双翅试图在屋角、晾衣绳上落下。见此情形,全家人又惊又喜。弟弟拎起毛巾挥赶两只可爱的小家伙,奶奶操着山东口音阻止道:“别介,祸害燕子会瞎眼睛的!”出于怜悯,我端着饭碗一动不动地立在炕沿边,生怕两只小生灵受到惊吓。尽管如此,两只燕子嘴里还是不时发出急切、微小的“咝咝”声,仿佛在向人们企求着什么。这时,屋中所有的家人似乎听懂了燕子的心声,即刻做出了积极反应,开窗户、挑门帘、安坐,努力让两只燕子平静下来。过了好一阵,两只小家伙才“消停”下来,在晾衣绳上安歇。此时,我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大气不敢喘地握着笤帚无声地挑着门帘,竟然不知何时放下的饭碗。两只燕子很有灵性,小脑袋扭来扭去,闪亮的双眼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见大家十分友好,便又不断“咝咝”着相继从我胸前从容地飞出屋子。
两只燕子飞走后,全家人从慌乱与惊喜中镇定下来,七嘴八舌猜测着燕子为何“闯入”我家,阅历丰富的奶奶一语道破天机:“甭胡猜了,燕子是想在咱家‘坐窝’!”。听罢,我忙跑到屋外观察。这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根本看不到燕子的踪影。“燕子飞哪儿了?”我恋恋不舍,努力在黑云中寻找它俩的身影,天空却突降暴雨。
第二天清晨,暴雨停了,空气中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大街小巷生机勃勃。可我却无心顾及眼前的美好,脑海中不时闪现昨晚燕飞我家,屋中歇足的情境。一上午,上课总走神儿。中午放学,我没精打采往家走,可一跨进院门,只见两只燕子正嘴衔泥巴、草茎在屋檐下的门楣左边营巢。“这不是昨晚飞进屋中的两只燕子吗?”我喜出望外。两只燕子却旁若无人,默契地一会一趟不间断地交替着飞来飞去、飞进飞出,一次次一点点一丝不苟地把衔来的泥巴、草茎、羽毛等用唾液粘结在那个角落里。我如梦初醒,忙蹑手蹑脚进屋将书包放下,然后又蹑手蹑脚来到院门口等待回家吃午饭的家人,提醒家人不要惊扰着两只可爱的小燕子。
大概过了两三天,一个碗状的燕巢便筑成,内铺细软杂草、羽毛、碎布等。之后,我发现两只燕子很少出行,共同躲在巢穴里。我好奇地搬来凳子,想攀高看个究竟,却被父亲阻拦:“燕子孵卵期间千万不要看,会影响它成活。”那些日子,我心里天天“犯痒”,几次企图上房看看燕子到底产了几枚卵,都被父亲阻止。我接受着时间的“煎熬”,终于在半月后星期天的上午,一片卵壳从巢中脱落于地上。我欣喜若狂,不顾一切,急忙攀上墙头,爬上房顶,搂紧烟囱,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房檐偷偷看着燕巢中发生的一切。只见燕巢里有三只雏燕正拱动着圆溜溜的身子,扬脖张嘴向燕妈妈讨食吃。探到了燕子一家的秘密,我心中暗喜,立即从房上下来,忙不迭地拿起一个罐头瓶,操起靠墙撮着的纱布网,一溜烟跑出院门,不一会儿就网回十几只蜻蜓,然后拽来凳子正欲蹬高喂雏燕,却被父亲拽住。我很诧异,父亲却告诉我,雏燕吃的蚊子、苍蝇等昆虫,是经过雏燕父母咀嚼后的,如果将蜻蜓囫囵送进雏燕的肚子里,会撑死的。我吓出一身冷汗。
十几天后, 雏燕开始扎煞翅膀,我高兴得不得了。可是一场少有的暴雨过后,我再也没兴奋起来。那场暴雨将燕巢毁了个豁口,两只家燕虽然很快将巢穴修补上,但我却担心燕巢还会被暴雨摧毁,就央求父亲用小木箱和铁皮给家燕们做了个“小雨搭”,岂料却给心爱的家燕们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夜闹黄鼠狼,三只雏燕被这个“吸血鬼”夺走了生命,雏燕的父母不知飞向何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未能走出心理“阴影”。
一阵凉风袭来,雨点打到我的脸上,我一激灵,这才意识到,刚才走神儿了,脑海出现了幻觉。清明节要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天堂里的父亲都会让我挂牵。我猛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回家取来一块雨布,遮挡住落向乳燕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