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四季分明,什么季节吃什么菜,什么瓜,什么果,都有定数,由不得人改变。于是一切都仿佛有了约定,那等待渐近的时候是最快乐的。
每年妈妈都在我家屋后大块自留地里,堤头、河岸边,甚至在去鸡圈和猪窝的小道两边也整齐的种上蚕豆。大约10月下旬左右,这个时段不早不晚是夺得蚕豆高产的最好时机,播种太早,气温高,生长发育太旺,开花时容易遇到冰爆袭击,或是超低温回马伤害;倘若播种太迟,温度低生长参差不齐,发枝少、结果迟,造成产量低。妈妈是种庄稼的能手,我家的蚕豆个大,碧绿饱满。是镇上粉丝与酱园店老板争相抢定的好物。
蚕豆大约在三四月份开花,像蝴蝶紫色的翅膀,它的心是白色中带着深深的黑,于是便有“蚕豆开花——黑了心”的谚语,蚕豆说我冤呀,我开自己的花,与你们什么相干,非把我往腹黑的火坑里推,人类虽然把它从大雅之堂拉下,然蚕豆仍然乐呵呵地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深得家常百姓的热爱。
刚从枝杈上冒出小指头大的果,我们已经等不及傍晚放学要去看一看,实在等不了,就摘叶子吧,肥大的宽叶子用针线串过来,撸成一圈,层层叠叠,像朵大绿花,蚕豆叶很有韧性,正好做键子,没有蚕豆吃,踢一回键子也能聊以自慰。
6月来了,初夏的风带着些许甜意,等来了蚕豆成熟,长长的豆荚,包鼓鼓的,多的有八个豆,我们叫它八胞胎。农忙时节,放学后我们都得到田里帮着忙农活,那蚕豆荚密密的排列在枝腰上,眼馋又无可奈何。天晚了只得回家去,农村的夜晚地里一片漆黑,又能做得了什么。
煎熬中,等到月亮快要圆的时候,像知道我们心事似的,分外的明亮,我们三五成群相约到各家的地里去采摘。
月光遍洒在豆叶上,夜色的风透着丝丝凉意,吹动着豆叶闪着银光,我们全身都兴奋的发着光。
我和弟弟各人带一根串好长长粗线的大针,坐在堤头,专挑大的摘,扒开,清香从鼻子透到心里,大大的蚕豆睡在绿色小船里,还给它们垫上白色的丝被,也太舒服了。起来吧,我们一个一个的把他们串在线上,大的串在线上,太小的就先喂了肚子,半小时就拎不动,直接挂在脖子上接着串,差不多串到离针有四厘米的位置才尽兴。各自把串串在头上打着结,拿出来比长短,谁的长,谁就是状元,东隔壁燕姐穿最长,不是一根,是两根,她的小妹妹生病了,也给她带上一串。
我们把串串挂在脖子上,排成一排,向和尚一样虔诚的立正站立,向着月亮双手合十,感谢月亮给我们光亮,能吃到今年的最新鲜的蚕豆;感谢蚕豆给我们最大的回报。
回到家中,母亲早早的烧了一锅开水等着我们。我们慌忙从脖子上拿下重重的串,顺着锅边轻轻地落在水中。母亲加旺灶堂,蚕豆就在锅里咕咕的叫,母亲怕我们熟了等不及要吃被烫伤嘴,催赶着我们出去:“去外面看月亮,等月亮里嫦娥飞出来就能吃了。”“真能看到嫦娥飞出来吗?”“能,你们要一直看着,不能眨眼睛,要不嫦娥就偷偷的飞走了。”
我和弟弟眼睛一直盯着月亮看,我看到了楼房,弟弟说她看到了仙女,我仔细的看,仿佛也看到画上仙女的影子,而我们终于没有忍住,眼睛多眨了几下,月亮在云里渐隐渐显,终于越来越看不到仙女,大约被那朵云偷走了,我们不禁又失望起来。
“蚕豆不烫了,快来吃。”妈妈的声音一下子让我们又欢呼雀跃,一起奔向蚕豆。
我们把熟了蚕豆挂在脖子上,它还带着铁锅些许体温。在月光的沐浴中,我们坐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我们吃一颗,再摘一颗送到爸爸妈妈嘴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床头剩着大半串熟蚕豆,再带到学校去,课间与小伙伴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