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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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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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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为人婿

初为人婿

湖南有句老话:女婿半边子。能抵半个儿子,可见女婿在岳父岳母心中的地位。一个家庭,把女儿含辛茹苦养大成人,出落得水灵灵的,父母自然视若掌上明珠,如果不是放心的人,又怎能轻易将女儿终身托付给你呢?且不说门当户对吧,至少也得郎才女貌,彼此般配才行。如果是天赐良缘,珠联璧合,那就是一种莫大的福分了。

男婚女嫁,顺应天意。一个男人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还真得下点苦功,钻研一下这门当女婿的学问,否则肯定要吃点苦头的。初为人婿,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家庭,首要第一关就是得到岳父岳母的认可,尤其是岳母的认可。在媒婆的引荐下,作为相亲的主角,自然要接受一场严格的挑战,你的言谈举止是否大方得体,穿戴打扮是否搭配合适,说话是否亲切动听,内在实力是否能得到准岳父岳母一家人的赞赏,压力还是蛮大的,说话做事尤其需要慎重。

在我们湖南农村,把相亲这件事看得非常庄重,根据媒婆上门将相亲的对象,以及他的家庭情况详细介绍一番后,如果女方父母觉得合适,就会跟媒婆约定正式相亲的日子。女方这边也会提前做好准备,在相亲这天,提前把家里的长辈以及七大姑八大姨都请到家里来,一起来帮着把把关,其阵势是足以把一个胆小的人震慑住的。小时候,我伯父家女儿多,从老大到老四,一个接一个的相亲,每次有相亲的客人来,我们一群细伢子们就要去凑热闹,跟“新郎倌”讨喜糖吃,同时,还可以欣赏一下这个新郎倌的风采,这是蛮有趣的一件事。

按照日常的待客礼数,媒婆把这个准新郎倌带到家里来后,先是简单介绍一下在座的客人,准新郎倌要一一打过招呼,然后上桌喝茶、聊天,先让长辈或其他亲戚先跟新郎倌打开话题,一问一答,开启一场相亲的序幕,这时的准岳父岳母会在一旁暗暗观察,看这个男人如何跟大家打招呼,如何应对长辈们的提问。对某些比较苛刻的问题,也会看这个男人的应变能力。如果觉得比较满意,岳母就会到房间内把女儿叫出来,给男方敬茶,接受男方的见面礼物,说明这场相亲基本上算是成了。接下来会留男方和媒婆一起吃饭,为下次登门做好铺垫。

这样的相亲场景,我见过几次,印象比较深的有两回。一回是我三堂姐那次相亲,来的那个男子长相虽然普通,个子也不高大,不胖不瘦,属于中规中矩类型。但这个男子口才好,言语谈吐,落落大方,见人就打招呼,大伯、大婶、叔叔、哥哥、姐姐的,叫起来亲热的很,一脸的笑,让你觉得不生分,心中自然就多了几分好感。他谈家业、谈阅历、谈自己的家人,侃侃而谈,对长辈的提问,应答自如,一席话,把我伯母说的心花怒放,一下子就认定了这个女婿。堂姐在房间里也听到他的高谈阔论,对其口才甚是满意,博得堂姐的欢心,一见定情。男方做好了准备,当即放下定情礼金,顺顺当当地定下了这门亲事。此次相亲过程可谓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另一回印象比较深的相亲就是四堂姐了,在家排行第四的这个堂姐,从小就憨厚老实,说话总是细声细气,温和有加。长相清秀,生性贤惠。媒婆给她介绍的这个对象,家里条件还不错,父亲是手艺人,母亲做生意,是隔壁乡里较早建红砖楼房的。男方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男丁就他一个,这样的家庭在农村来说,非常的好,没有分家的担忧,这正是伯母看重的条件。论家庭条件确实满意,但这个男孩比较腼腆,不善言辞,性格温顺,见人就发烟发糖,满脸的微笑,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四堂姐也挺满意这个对象的,两人都是实在人,结合在一起,自然安稳。

这以后,在我们村,就数伯母家有实力了,四个女婿,一个在外工作,另三个也都是各有所长,逢年过节,女儿女婿上门,热热闹闹的,伯母心中自是欢天喜地。女婿们度过了最初的难关,融入到一个大家庭,心中也就自在多了。等到第二次上门,直接就改口喊起“爷(读ya)和姆妈”来了,亲热的很。如若说相亲的过程是一次大考的话,到了订婚、结婚,正式成为女婿时,这种初为人婿的感觉,则更令人激动了,甚至还有几分暗自得意的骄傲。

自成家立业后,我转眼也已经步入中年。现在回想起自己初为人婿的经历时,那段既心酸又甘甜的心路历程,至今仍深有感触。我这一辈子,在这方面经历过几次挫折,也承受过各种考验。没有正式相过亲,但也遇到过几段朦胧的爱恋,彼此刚建立起一个好的意向,却又如一阵风转闪即逝,尚未见到那未来的岳母娘,缘分就告一段落了。真正经历过准女婿的过程只有一次,那个女孩的父亲是一个铁路工人,在外地工作,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我们是自由相恋的,经过半年多的相处,我随她去江西探亲,第一次去见她父母家人。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他们一家表现出了一定的热情,但也很有距离感,尤其是她母亲,总是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我,话问得仔细,话题也是直奔主题。比如问我有多少积蓄?家庭有什么负担?是否有房?工作好不好?祖辈是否有家产可分?每年能赚多少钱?能否给她女儿买项链、戒指等等,问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就像大冬天给我灌凉水,简直要凉透了。我原本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没想过要回答这么多现实问题,我只知道,她的女儿喜欢我,我也爱她的女儿,至于怎么样过日子,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这么想着的时候,内心里却十分的不安,对于当时一穷二白的我,说话是没有任何底气的。尽管内心也很反感这种近似刻薄的问话,但表面上仍得装出挺诚恳的样子,尽拣好听的说,讨她老人家的欢心。只可惜我的条件实在令她失望,后来在她的坚决要求下,我尚未来得及开口叫声“妈”,我这个准女婿的身份就被作废,她硬生生地把她那个没有主见的女儿从我身边拉走了,就像王母娘娘拉走七仙女一样,断了我这个贫穷牛郎的念想。现在几乎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唯一记住的是她的眼睛,那双冷漠的、令我感到颤抖的眼睛,她一眼就能够洞穿我的惶恐和无奈。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我现在非常理解她当时的心情,谁不想自己的女儿将来嫁个富贵人家,过上好日子呢?我没有给她足够的信心,也没有成家立业的基本资本,不被接受自是在情理之中。

第一段感情失败以后,我离开家乡,逃离到了北京首都,也是因为这次逃离,冥冥中注定了我的缘分。1999年,我与在北漂时遇到的一位安徽姑娘结了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初为人婿的个中滋味。爱人娘家在皖中地区一个小山村,普通人家,家里四姊妹,经济条件也不宽裕,但一家人心地善良,很重情义。岳父是个脾气倔强的乡村汉子,担任过村里的小队长,一生好面子,在村里很有威望,说话一向是雷厉风行的。岳母是个朴实的农家妇女,性格耿直,乐善好施。因长年累月操持家务,刚五十余岁的岳母,头发就花白了。我第一次跑去安徽上门求婚,走进那个小山村时,天刚要黑了。吃过晚饭,岳父岳母找我谈话,因为湖南和安徽,相隔一千多里,爱人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舍不得远嫁外地,除非我能在安徽买房安家。我很理解他们善意的拒绝,也不敢多加请求,只求他们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会做到。也是因为爱人和我的坚定决心,岳父岳母最终被我们的真情感动,作出了让步,同意让我们自己成家立业。这以后,他们一家人也就不再把我当外人看了,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啥都想着我,总会给我留一份。俗话说:岳母娘疼女婿,围着锅台团团转。每次回家,恨不得把家里好吃的东西都搬出来,让我吃过够。那年过年吃年夜饭,硬是让我一顿吃了半只鸡,五只茶鸡蛋,把我撑的够呛。我深刻体会到新姑爷上门的各种荣光,当我顺其自然,大大方方地用安徽方言叫起“大(爸)”和“妈”来的时候,我才算是真正融入到这个温暖的家庭里了。

初为人婿,面对人生另一个女人开口叫“妈”,这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妈”这一个重似千斤的字眼,真不是可以轻易叫得出口的,太轻了,则显得不真诚;太重了,则显得心虚,不踏实。毕竟,你所面对的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一时半会,你可能还体会不到那一份珍贵的骨肉亲情。但相处久了,一家人的日常牵挂和惦念,累积下来,这心中就有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就有了“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的大爱。初为人婿,这是男人一辈子最为酸酸甜甜的一种感受吧,值得去细细品味和感悟。

有家的地方,就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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