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偶寄

人的一生可能燃烧也可能腐朽，我不能腐朽，我愿意燃烧起来!

 ——奥斯特洛夫斯基

“人生好无趣呵，不如归去的好。”死党S悠悠地感慨，面沉似水。

    从开始的惊诧莫名，到之后的苦口婆心，再到最终惶急无奈。其间说了许多的话，举了许多的例。生死大义，缓急轻重，价值，责任，追求，梦想。然而，S依旧有些小坚持，大概缘由是，于家庭，于生活，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今日复昨日，明日复今日，生活的面目空洞而可憎。无独有偶，郭德纲在相声里不止一次调侃，假如观众能猜中你下边的“包袱”，那就会拿你不当“人”，认为你的手艺对不起那张门票。

    探索追逐永远是生命个体的动力源泉。一道珍馐，中午是美味，晚上是饱腹，到了第二天，恐怕已与萝卜白菜无异，而假设似此般接连饕餮一周，依然能甘之若饴面带微笑的，这大神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英雄了。若干年前，一位同事形容镇子里的某位富翁如何奢侈，说你们看人家，那才叫阔气，早上都整涮羊肉……听者哗然，统统笑翻。笑过“三巡”，有位老前辈出来申斥，三儿啊（此君小名叫三儿），顿顿涮羊肉，不嚼成你娘的裤腰带了！三儿遂大窘。老前辈的话可能不太中听，不过好像话糙理不糙。有时候，重复是魔鬼，它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架麻木的机器，从而滋生出诸如S口中那样生无可恋的念头。

    生存或毁灭，永远是个问题。在光阴长河的翻翻滚滚中，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生死只关悲欢，不关乎鸿毛与泰山。到石市求学的第一年，某个波澜不兴的午后，蓦然班里的一位女同学面无人色地撞开男生宿舍，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快去救人啊，某某自杀了！现场血迹斑斑，地上，床上，出事儿的女生已经休克，手腕上一条狭长刀口……直接说后来吧，很幸运，女生得了救，但没有继续学业，休学回家。关于她自戗的原因，流言蜚语，版本甚多，等于没有结论。毕业联欢时女生返了场，她隐约提及，其实什么也不因为，鬼差神使，就是觉得活腻了。记得当时她浅笑嫣然，翩翩欲仙。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言犹在耳。哪怕死亡真的像有神论者所笃信的，无非是生命形态的一种转换，也绝对不值得推崇，更不能作为随便放弃的一个根据。即便有另一扇窗户存在，但究竟窗后有什么？要晓得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痛，叫追悔莫及

    正是面沉似水的死党S，曾亲手赠送过一本《海子诗集》。在诗集的序言部分，海子的一位大学同学追忆与海子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彼时种种，宛在眼前。海子死后多年，他的这位同学远赴安徽怀宁，去墓前进行祭奠。他看到的是什么呢？除了一抔黄土，数尺墓碑，两块诗人生前自西藏带回来的玛尼石，再便是海子父母的黯然憔悴，以及深深的无助与挣扎。海子认为自己触摸到了“光明的核心”，认为以卧轨的惨烈能够使自己的灵魂得到某种升华，这该是何等残酷而幼稚。海子谢世，声名鹊起（这当然不是海子所期许的），同时也成就了一众坐而论道的所谓海子研究者。可死就是死呵，天王老子与贩夫走卒毫无二致。在中国现代诗歌界，海子身后，还要缀上顾城，戈麦，女诗人蝌蚪等等几个名字。

    “当我没有希望坐在一束/麦子上回家/请整理好我那凌乱的骨头”、“但是 不要告诉我/扶着木头/正在干草上晾衣的/母亲。”（海子·死亡之诗），从海子遗存于世的诗歌作品的片言只语细斟，海子应当知道他在做什么，然而他选择了义无反顾，空留给父母世人一个决绝的背影。文化学者朱大可评论，“海子的死”意味着海子从诗歌艺术向行动艺术的急速飞跃。经过精心的天才策划，他在自杀中完成了其最纯粹的生命言说和最后的伟大诗篇，或者说，完成了他的死亡歌谣和死亡绝唱——谁要真的信了这种近乎空想主义的调调，谁就是不折不扣的傻瓜！

    最后把想对死党S说的另外一些话写在这里：不如归去的好，海子归去了，你觉得好么？你难道认为海子得到劳什子救赎了？NO，NO！！设若海子有灵，设若那些鲁莽轻生的人们有灵，且请回一回头，看一看这个尽管黑暗与光明并存，寒冷与温暖并存的人间——清明节快到了，桃花开了，杏花也要开，还有什么风景比这更美？！

你们可明白，一切虚妄呵，皆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