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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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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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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记

超验主义者认为,“世界将其自身缩小成为一滴露水。”

作出这个结论的爱默生然后又抛出了那句更加著名的格言:相信你自己。

其实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先贤庄子早就借惠施之口思辩过类似的问题,“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庄子•杂篇•天下》)然后才是拾拾牙慧的佛宗“芥子须弥”。那么这些看似玄虚的“大道”宏言,无不指向最终的一个对象——“我”,意思实际上说白了,很浅显,即既然认识了宇宙与世界的浩渺瑰丽,则须去伪存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郑白城最近的只言片语间,依旧消沉。一个人的经历,会使他(她)对事物的变化产生各各不同的感悟。所以,是无法也不能去断言对与错的。往复沉潜,流光容易把人抛,想起三十年前瓜田时代的白城,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闰土”,他羞赧地站在河滩地上,用力杀好一个大瓜,说,“吃呵,多吃……”窝棚低小,绿油油的蔓与叶,圆滚滚的烈日高悬,没有人想到此后的浮生那么波诡云谲,像极了乡村戏台上的折子剧。

必须要有勇气正视无情的真理,列宁慨言。他事实上提出三个问题,一是必须有勇气,二是正视,三是真理无情。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荀子·天论》)即便是超验主义者们再强调个人的“神性”光芒,在时间的洪流面前,仍然稍显脆弱。真理是阶段性成果,今之甘饴,后之砒霜,无人未卜先知身后的景象何等不测。因此,离开了特定背景的前提,讲求真理,无异断章取义。三十年前活脱脱的现实版“闰土”,而今是不快乐的中年“杜甫”,曾经“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良愿,已抵不上“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恣狂。每每跟郑白城提“瓜田”,他从不接“李下”,却总是自大多一点的“猪圈”。

他会振振有词地“反唇相讥”,“话说第一次去你们村子,有个人儿正站在猪圈里出粪,一大叉子,一大叉子的,挺猛呵,小伙儿!”十四五岁那时候,“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没有哪个会识破命运的伏笔。三十年来,风侵雨蚀,赴汤滔火,万千劫难,次第磨砺,好在冲撞之余,犹能觅一爿小店,互相在灯下碰一碰杯子,鼓一鼓气力,足谓大幸。时常会在诗句中用到“寥鬓”与“华发”两词,不知细里的或许以为矫情,有时间跟白城合个影,定会真相大白——小长假里返乡,与喆儿理完发走到街上,小孩子凝视半晌,然后认真地劝解,“老爸,还是留寸头吧,短了白头发好看一些。”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中国有良知的传统知识分子们,在现实中撞得头破血流后,为了一丝慰藉,往往会将目光转移到佛道。譬如苏东坡语,“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骞驴嘶。”譬如王维语,“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失意而不失志,一时的蜇伏,是为了来日的一飞冲天。从这一点上看,佛与道,倒像个面具,正是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家国天下这根弦,自来谁个放得下呢。由此可知,尽管许多次郑白城讲留恋乡居,讲“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分明言不由衷耳。

另外一位超验主义的集大成者是同样大名鼎鼎的梭罗,他说过,“我之所以走进林间并不是想生活得便宜些或者更昂贵些,而是想以最少的麻烦做些个人想做的事。”超验义者强调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强调个人独立,它针对的是加尔文教派神为中心的思想,认为在某种意义上,“人”就上帝。中世纪的黑暗余毒从未褪尽,这就为超验主义来打破精神枷锁提供了丰沃土壤。

提及超验主义,不得不再次说到作家王小波。爱自由,破藩篱,正是他短短的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他在一篇杂文《我的精神家园》中质疑,“我不大领会下列说法的深奥之处:要重建精神家园,恢复人文精神,就要灭掉一切俗人——其中首先要灭的,就是风头正健的俗人”,他比较憧憬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呢?“当然,他是把尘世的嚣嚣都考虑在内了,我觉得用不着想那么多。用宁静的童心来看,这条路是这样的:它在两条竹篱笆之中。篱笆上开满了紫色的牵牛花,在每个花蕊上,都落了一只蓝蜻蜓。”

我也觉得用不着想那么多。对依旧消沉的郑白城而言,这句话很重要。

明天,或者说下一刻,下一刹那,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凭什么不能快乐一些!?不为未发生的晚餐埋单。郑白城是时候来涉猎一下超验主义学说了,它一定不健全,但一定有其先进性,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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