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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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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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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去看海

八月去看海,云涛生灭,茫无涯际,心中不由感喟,果然如此!

十月里秋收,母亲扯住一穗穗玉米,喃喃以告,像极一个即将辞别战场的老兵,她老得让人措手不及,仿佛一夜之间,七十余载的倦与病,忽而便上了发丝与眉梢。

那么,将至未至的十一月呢!方才自舜耕山横穿隧道而过,一瞥之间惊心动魄,漫山遍野的黄与红,以及悄悄隐退的冷碧,在心中遽然堆积。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司空曙曾有名句形容此种心境,“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以我独沈久,愧君相见频”。昨夜端坐在飞驰于合肥高架上的出租车里,望着无数的华灯闪烁,一时竟不由黯然失神,直到司机要拐进火车站,才如梦初醒,告诉司机师傅,左转,宝文大厦,如家。

太多的羁旅味道横陈,可这就是最真实的人生境况。最熟悉,最陌生。最充实,最空洞。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需要丰沃的土壤,每每及此,总会想到两位作家的名字:梭罗、保罗·索鲁,一个写成《瓦尔登湖》,一个写成《美国深南之旅》。此时此刻,明媚的阳光从窗口撒进来,照在地球仪上,照在菩提串上,也照在一个人洪荒一般的心里。在社区改造工程进行的这些日子,难得在日间有如此的静谧,各种机械设备轰鸣声消失了,各种喧哗不再鼎沸——每一条巷子,皆被认真地剖开,每一片空地皆被平整的地砖覆盖,不像之前,鸡鸭成群,菜疏盈畦。

无须刻板地指斥与习惯地反对,田园生活的美好,应当放到田园中去,而不是将一个哪怕老迈的社区搞成自留地。其实往南一公里,有湖泊,有山林,再远一些,便是广阔的农村了。并不像许多朋友热望的那样——在安徽多好呵,灰瓦白墙,古朴雅致!除非是追求文化底蕴的庄园与酒肆,在见过的大多数民居里,极少有院子,自建房一律向着罗列堆彻发展,先盖一楼,有钱了再往上盖,全空域,无死角,水泥原色的灰,一力统治。或许与不可预期的拆迁有关吧,那种景象,可谓寸土寸金。

背井离乡的日子,恍然七载,还会是八载,九载,抑或更久么。在将至未至的十一月里,注定要继续山行。安妮宝贝说,“灵魂深处的美丽和寂寞,总是需要一个人来读懂”,这话咀嚼起来,初始是恬淡,越品越却越觉矫情。犹似古时候那些梅妻鹤子的隐士,满嘴的烟云缭绕,一肚子的怨怼觊觎,一个看似高渺的卖相,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已。所以,没有寂寞,就是简单地闲了,锻炼健体。忙的时候,哪有时间苦大仇深,七点半上岗,中午无休,下午对方的公司五点下班了,洗刷采买,冲个澡也显得急慌慌,整个晚上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要给儿子的作业辅导与举重深蹲。什么江湖远遁,一个视频足矣。

算起来,下楼到山里去,并不显得时间有多么宽裕。“说人话”,是而今文坛上一件比较不容易的事情,再好的天分与情怀,沾染了各种各样的小机心,便不再“美丽”,纯粹地纪录或创作,倒成了人人嗤之以鼻的另类,满屏满纸的吹捧、攻讦,这些文弱“书生”,摇身一变,几时成长为了獠牙利齿的狮子。由此而较,山中草木岂非是最朴实,它们明晃晃地生老病死,尽情地抓住每一滴水,每一缕阳光,破壳,嬗变,顶天立地。以及百感交集的鸟兽们,求生,赴死,全力以赴。赤祼祼就是赤祼裸,不用尔虞我诈,虚伪厚黑。

王尔德指出过,“大多数人发现他们从未后悔的事情只是他们的错误,但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常常扪心自问,于某某事某某人,到底后不后悔?一时一地,假若时光可以倒流,以一个人的胸襟禀性,怕还是同样的抉择。世界上最无用最无力的即是“后悔”二字。世人总是热衷于谈论命运,搞得玄玄虚虚,没有必要的。大凡是成人思维,应当敏锐地认清,命者,以往浮沉,运者,往后经纶。大白话约等于,命是指发生的无可逆转的一切,运呢,即将触发或者终将触发的一切,谁也无法预知与掌控。因而,最重要的是现在,要清醒地搞明白,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在电影《阿飞正传》里,旭仔(张国荣饰)告诉舞女咪咪,“我听人家说,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一直的飞呀飞,飞得累了便在风中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可以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他死的时候。”这话虽然透着些狡猾和得意,但又无比凄凉。不知道是不是叫作一语成谶,后来他从高楼上跃下,像一只鸟儿那样。没有脚的鸟呵,谁又不是呢,飞呀飞呀,飞得累了便在风中睡觉——活着,便得挣扎,有什么可哀戚。

十月里已至合肥三次,两次经行,一次落地。昨晚在微信圈里,看到三妹晒出与母亲行走的照片,不忍释手,眼前一片模糊,合肥的夜色,至浊至清。到了清晨,从二十二楼俯瞰,恰恰烟霞四起,那小小的尘世,寂寞的千篇一律。

“仿佛我不曾/活转。也不曾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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